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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十
十一
十二
十三
十四
十五
十六
十七
十八
十九
二十
一
2009年3月，北京，一个温暖的午后。
“沈老师，你看报纸了没？”我正在京郊的别墅里插花儿，周坚强就举着他那油烟嗓子给我打电话了。花儿是一把百合和郁金香，我半上午到花市弄回来的。老板本来说这一大把怎么着也要50块钱，不过在我软磨硬泡的讨价还价之下，最终以32块钱胜利地把那一大捧抱回了家，捎带还拿了好多枝再过两天就要开败的，那些不要钱，但至少还能摆两天。周坚强每次回家，看着满屋子的花，闻着满屋子的香味儿，总说我这是在弄资产阶级情调，要腐化他。不过，这个时候我总会严厉地告诉他，“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
在公众面前我可能是个大明星，可居家过日子，我和别人都一样。
说到这儿，还没说周坚强是谁，别看他叫我沈老师，但他正经八百是我的老公。周坚强在外面挺牛，指挥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拍戏，每个人都听他的，不过回家后不论家务事大小一概对我俯首帖耳，所以我估计他对我的“沈老师”这个称谓也是这么来的，但因为时间久远，我也无从考证了。
“你说报纸上写的你和神秘女子的‘过夜门’那事儿啊？”我一边拾掇着花儿，一边轻描淡写地和周坚强说着。倒也不是我假装心里平静，只是对于媒体上报道的周坚强的绯闻早已经有了抵抗力，我压根儿不往心里去。
“对呀，你看到了啊？我刚起床，陈述就把报纸拿给我，这都是些什么报道啊！中国的电影导演就是被他们这帮人给毁了！我还以为你没看着呢！”周坚强说。陈述是周坚强的助理，我不在的时候，陈述就负责照顾周坚强的起居。
周坚强平时基本上一个人住在市区的公寓里，他特别喜欢晚上看剧本、琢磨电影的事儿，好像晚上才是他的工作时间。可我喜欢早睡早起呀，为了他这个“良好”的工作习惯，我没少跟他争，但到了后来我就发现是我一个人在瞎忙活，他在你“批评”他的时候都会乐呵呵地拼命点头，可一看到月亮星星，自个儿就主动精神起来了。看着他坐在那儿看书写东西的勤奋样儿，我也不好阻拦他的事业呀，所以干脆一个人搬到了我们在京郊的别墅。周末或者平时大家都闲的时候，我们就在公寓或别墅里短聚一下儿，一不留神儿就赶上了“周末夫妻”的时髦。
“我早晨起来看早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不是前几个星期的事情了嘛！报纸还私自给我们做了要离婚的决定。”我把花拾掇完了，屋子里原先快凋谢的花儿都让我换了新颜，背靠在沙发上，心情很是舒畅。
“哎呀，谁说不是呢，还是沈老师了解我，我以为你把那天我跟你汇报过的事儿给忘了呢。刚才还想着你可千万别误会了。不然今天我又得回去承认错误了。”周坚强说。
前几个星期，周坚强和我说他要和一帮女演员在公寓里通宵开派对，问我有啥意见。我当时给的指示是“不支持不反对，把握好分寸。”结果，那帮狗仔的消息还真灵，比我嗅得还快。其实也不是我一点儿都不担心周坚强和别人出什么岔子，毕竟是一个大导演，这种机会多，只是周坚强在我的“威严”之下从来不撒谎，所以我对他百分之百信任，这样他反而不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二
我和周坚强认识的时候，我还挺年轻，虽称不上美若天仙，可也算是在人群里有些扎眼的。不凭我的长相，单论我火辣的性格，你也不能把我淹没在人群里。
“你今儿看了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那是1992年的夏天，在黑乎乎的电影院里，孙晓飞坐在我正前方问周坚强。孙晓飞那时候就是北京电视中心的创作主任了，手里的权力不小，我们这帮拍戏的、演戏的可都不敢得罪他，嘴巴里一口一个晓飞哥地叫着。
“我觉得都还不错，就是女主角差点儿。”周坚强说。
那是我第一次见周坚强，留着蓬松的机车头，就是经常在电影里看到的骑摩托车的那些年轻人留的，挺长挺茂密，裤子看不见，但衣服能看得出来好像是件花衬衫。眼前放的是《痴男怨女》的样片儿，编剧是周坚强和孙晓飞，女主角就是我，男主角是戈六，他在当时已经是挺有名儿的一个演员了。我听着周坚强那油烟嗓子冒出的这句话，心里顿时来了火儿，但一起看样片儿的人很多，我也就按捺着没动。
“女主角就坐我后面，坚强。”孙晓飞小声地和周坚强说，周坚强赶紧扭脸儿往后看，正好对上我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他。我不知道他当时究竟看到我的眼神儿没，因为电影院里除了屏幕上有点儿亮光外，其他地方几乎都是黑的。周坚强看了一眼，就赶紧缩回了脑袋，正襟危坐，没再吱声儿。
“我是人艺的专业演员，你电影还没看完，凭什么就说女主角演得差，老早就听说你能侃，看来真是名不虚传，什么都说。”我在心里气愤地想。
那时候的我刚刚从中央戏剧学院毕业，作为尖子生被分配到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就是人艺。1991年去的时候，我演过几台话剧，观众反应都特别好，那几台话剧也能算得上是脍炙人口了，这才转身进入到电影行当。我做什么事情都是要经过深思熟虑，一旦做了就特别执著，不管是演话剧还是演电影，我既然要演，就会不惜代价，只把不让观众失望作为自己的第一个目标。
我好像从小就是这样的脾气，对我决定要做的事情特别认真。我还记得当时考大学的事儿。
那时候，我上的戏校解散了，我好不容易在武汉话剧院当上了个话剧演员。突然接到杨国立的电话，说当时中戏和北京人艺在学校联合办了个实验班，要是能考上，将来大学毕业就能直接分配到人艺工作。杨国立当时已经是知名演员了，什么话剧、电视剧里都有他。我们是在武汉合演一个话剧的时候认识的，可能是因为我当时经常在剧组跟他抱怨对那时候的生活状态不是很满意，国立大哥便记在了心上帮我留意着。
我放下电话就忐忑不安起来，那时候妈妈正病着卧床不起，我也因为贫血在家休养，身子弱的好像一刮风就要把我吹走一样。到底要不要去考，我琢磨了一宿，翻来覆去在床上掂量着利弊，整个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早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我就下了决心：再病也要到北京去考一回，这个机会错过了可能一生都不会有了。
三
人红总是是非多，这句话放在周坚强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绯闻的事情过去没多久，又有一部电视剧《那些岁月》跟周坚强杠上了。电视剧的原作者是周坚强很早的朋友，电视剧在电视台一放，各大媒体就热闹起来了，说这电视影射了周坚强和程烈的陈年旧事，这下可不得了了，媒体整天对照着那些片段挨个儿采访当事人、当时知情人和不知情的人，一副不弄个明白昭告天下就枉为中国娱记的正义模样。
我这几天看报纸看得也被吊起了胃口。我专门儿让小保姆给我买了套碟回来，我得看看这电视剧里演的究竟是什么，能引起这么大的火。
花了两天时间，我把电视剧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倒没觉得整个电视剧都在影射周坚强和程烈，只不过电视剧里有两个主角的个性可能是取材于他们俩的，时不时地言行举止也有模仿他们两个人的意思，反正让我觉得有些眼熟。
再看媒体的报道，记者纷纷把焦点集中在了电视剧里周迎那段儿“发家史”上，说是影射了周坚强和程烈之间的恩怨情仇。也不知道这标题是谁起的，怎么两个大男人的故事非要带着点儿“琼瑶”的味道呢。
事实上，我知道，周坚强和程烈的认识确实要归功于他的领导孙晓飞，和电视剧里的第一段儿差不多。孙晓飞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介绍程烈和周坚强认识，当时周坚强确实特别敬重程烈，后来在程烈的带领下，步入了编剧的行列，并沿袭了程烈很多的文字和叙事风格，并且我也承认直到现在周坚强电影的语言和路子还有着程烈的影子。
至于电视剧里的第二段，一起攒的那个喜剧应该就是前不久还和戈六他们说的那个《杂志社》。不过电视剧中所谓的他们交恶内幕我确实不方便评价，因为那时候我还没和周坚强认识，而在认识以后的日子里，周坚强也从没和我说起过。
“坚强，你看到这几天关于那个《那些岁月》的报道了没？”这次轮到我问周坚强了，媒体总是喜欢拿他出来说事。
“嗯，看了。”周坚强说。
“那他们那么说你和程烈交恶，你也不回应一下啊？”我问周坚强。
“那是我和程烈之间的事情。自从他去美国之后，我们就联系得很少了，人会变，环境在变，事业在变，所以可能没办法像原来在一起并肩作战的时候那么亲密无间，但我还是很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这不是媒体说交恶就交恶的。”周坚强说，“再说，现在媒体可能是冲着我来的，我也不想把程烈无端地卷进去，我越解释这个事情越说不清楚，还是别理它为好。就当是免费为人家电视剧做一回宣传吧，现在电视剧赚个钱也不容易。”周坚强现在的心态是越来越豁达了，要是搁在前几年，以他的脾气就非要和媒体争个你错我对出来不行。
四
日子一溜烟就过去了，我这心里偶尔还在琢磨和周坚强的这两次见面。一个月后我们就又在机场遇上了。
“沈雪！”因为时间还早，我拉着行李箱正在机场转悠呢，就听见那个熟悉的油烟嗓子挤出来沉闷的两个字，穿过人群到了我耳朵边儿，回头一看，还真是周坚强在大老远的地方叫我。
“你是文化人嘛，咱就不能有点儿素质，不要在公众场合大呼小叫的？”看着周坚强朝我走过来，我忍不住揶揄道。
“在看见你之前，我还一直都维护着我文化人的形象来着，可一见你，我就刹不住闸了，你也不能那么忍心就让我看着你的背影离去而保持沉默吧！”周坚强浓重的眉毛下面一双细细的三角儿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行了，你是走到哪儿贫到哪儿，还没问你上哪儿呢，你不是也要去金鸡奖吧！”我故意眯起了眼睛看周坚强。搭这趟班机的大部分人都是去金鸡奖的颁奖典礼，我已经在机场大厅里看到好多熟人了。
“为什么你们都能去我就不能去金鸡奖呢？你看，你又从责骂我改成轻视我了，我觉得这样特别不友好。”周坚强说。
“那怎么样才算友好呢？”周坚强的话总是很逗，怪不得我一见他就没脾气了。
“你看我的。”我还没反应过来，周坚强拉起我的手就要给我演示。
“张建，这是我女朋友啊！霄哥！真巧，这是我女朋友。”周坚强拉着我的手在机场大厅里到处和要去金鸡奖颁奖晚会的演员介绍，一副强买强卖谁都不怕的无耻嘴脸，“刘青？你也在这儿，这是我女朋友啊，你们可得给我作证。”周坚强是越说越有精神。
我被周坚强拉着哭笑不得，还没等我来得及跟上一个人解释呢，周坚强早就已经把我介绍给了下一人儿，我索性由着他说，机场大厅里顿时一片热闹。
闹得时间差不多了，大伙嘻嘻哈哈地过了安检，准备登机。
按着登机牌，我和霄哥坐一块儿，周坚强坐在我斜后面的位置上。大家刚坐下，周坚强就拿着登机牌走到了我们这排。
“霄哥，你看咱俩是不是换个位置，你看我女朋友坐你旁边我这心里不大放心，您这心里肯定也过意不去。”霄哥冲周坚强诡异地笑着，连说“好、好”，然后把登机牌也一起换了。
周坚强一脸得意地坐在了我旁边儿，看了看我，不住地说：“你看，还是自己的这个位置好。”
“这儿什么时候成你的位置了？我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了？你也不问我愿不愿意啊？”我看着周坚强那幸福洋溢的表情，觉得特别的逗。
五
和我谈恋爱之后，周坚强的事业也开始步入了一个新的轨道。他要从幕后跳到台前，从编剧转行干导演了。
1994年，周坚强、程烈和都林三个人攒了10万块钱，注册了一个“好梦成真”公司，单从公司名字上看，几个人就够实诚的，把自己的那点儿想法都放在了这名字上。
还记得那是1994年夏日的一天，周坚强从外面风风火火地回来说：“刚走到胡同口的时候，程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要攒一个影视公司，方案都想好了，这会儿正等着我去开会呢，把这事儿给定下来。”
“有准儿吗？”我问周坚强。要开公司，要么自己投一笔钱进去，要么就是找到能投资的人。因为当时个人弄的影视公司还不像现在这么多，谁也不知道开了以后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没有经验可以学，所以还是有一些风险的。
“我们马上就开会，不然你也一块儿去听听，帮我出个主意。”周坚强抓起桌子上的凉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水，拉着我就出了门儿。
那时候正值盛夏，天气热得要命，可周坚强还是坚持穿着布满口袋的厚裤子，头发虽然已经从机车头改成了短发，可又加了一顶五角帽子。虽然我都替他觉得热，不过这样的装扮看上去是一片春意盎然，正符合他当时的心境。那时候的周坚强在孙晓飞的提拔和程烈的带领下，已经风风火火地从舞美设计成为了著名编剧，创作出了不少好本子。但是周坚强远远不满足于此，他想做的是像赵英雄和卓非凡那样的大电影导演。赵英雄和卓非凡算是当时中国电影导演的领军人物了，他们拍的《酒坊》、《戏子》等片子都在国际上获过大奖，那时候他们都是周坚强的偶像。
“你们可来了。我们公司的主线是这样。”周坚强和我到程烈家里的时候，都林早已经在那儿等着了，程烈正拿着根儿烟，在客厅里来回地走。我还一脚跨在门里，一脚跨在门外的时候，程烈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说了。
“我们公司首先要把全国最有名的作家都收罗过来，掰着指头算也不过就十多个，当然这个事情包在我身上，我和他们都熟悉，然后把他们小说的影视改编权买下来，花不多，一人几千块最多几万块就能搞定。接下来就拿着他们这些本子挑，好的本子我们就让周总自己拍，觉得不大好的，我们就高价出售这些小说的影视改编权给其他影视公司，你想，我们拍的要是放在电视台的黄金档，那剩下的什么午夜档、上午档之类的，不也还得有电视剧播嘛，所以这些个小说肯定也会有人买。等我们把好的本子拍成电视剧，我们就卖首播权，再卖二次播出权，一集那得多少钱啊！要是电影就更好了，一部的票房就能收个几十万几百万。你想，全国就那么些个好的作家都集中在我们这儿了，那好的电视剧和电影还不也得都集中在我们这儿呀！所以各大影院各大电视台都得抢着要我们的片子。至于都总剩下的事情就是等着收钱吧！”程烈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把脑子里赚钱的路子倒了个底儿朝天，好像已经有作家在那儿了，好像已经有本子等着挑了，也好像已经有无数家影视公司在眼巴巴地问我们要我们捡剩下的剧本了。
六
“我们要开始弄一个电视剧了。”“好梦成真”公司成立以后，周坚强就忙活起来了，全国的作家并没有按着程烈的想法儿签进来，公司先挑着程烈的小说开始改编本子，反正程烈可供拍的作品也很多。于是，在不愁本子的情况下，周坚强大部分的时间就是到处见客，去找投资人给公司投钱拍片儿。那时候公司的运作模式是程烈的笔加周坚强的摄影机，然后三个老总再一块儿出去忽悠拉钱。
“什么片子啊？”我问周坚强，那是他们公司成立以后攒的第一部电视剧。
“《闲来无事》，讲的就是一帮闲人，闲来无事，但还有着远大的理想抱负，想要改变社会风气，立志要用吹捧之功把社会弄得一派美满。”周坚强说，“没有多么高深的立意，就是弄一部特别浪漫的都市喜剧。”
“呵呵，听着是挺逗的，一看就是你们的风格，不会都是拿自己说事儿吧。”我一听片子的内容就想到了周坚强他们平时的生活，“本子出来了吗？”
其实从《杂志社》开始，周坚强幽默的语言就已经开始在电视当中显现了，虽然这样的语言风格应该属程烈原创，但是周坚强的聪明就在于能把程烈的优势吸收并在电视中进一步放大，所以他说要攒喜剧，我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还没弄，不过等我本子弄完了，你肯定是第一个审判官。”周坚强说。
“好啊。”那段时间我没接别的戏，就在人艺排一个话剧，工作比较轻松，空余时间很多。
本子还在酝酿的时候，周坚强和程烈就已经拿着这个构想到处找投资了。
“吆，真巧，您也在这儿。”一天，我和周坚强正在街上溜达，对面走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这人头顶上已经秃了一大片，但穿得西装革履，脖子上还挂着条金链子，那个年代能挂条那么粗的金链，怎么也算得上是财大气粗了。
“哎，周导，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听说您最近弄了个公司，业务还行吧?”男人把夹在右胳膊下的公文包换到了左胳膊下，伸出右手和周坚强使劲儿握着。自从周坚强和程烈他们的公司成立后，周坚强在外面的头衔就正式从周编剧变成了周导。
“嗨，我们这都是小打小闹，哪能跟您的企业比呀！”周坚强和男人寒暄着，看样子这男人应该是个企业家什么的。
“大家都一样都一样，我现在是觉得把摊子弄得太大了，累啊！”企业家一脸愁容。
“哎哟，那您得注意点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