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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1）
引子（2）
引子（3）
引子（4）
风起微澜（1）
风起微澜（2）
风起微澜（3）
风起微澜（4）
风起微澜（5）
繁文缛礼（1）
繁文缛礼（2）
繁文缛礼（3）
繁文缛礼（4）
繁文缛礼（5）
繁文缛礼（6）
运筹帷幄（1）
运筹帷幄（2）
运筹帷幄（3）
运筹帷幄（4）
运筹帷幄（5）
运筹帷幄（6）
引子（1）
深秋的江南平原，天地空蒙，无边落木。从省会江州到北湖市的高速公路旁，零星参差的梧桐、香樟，单调而寂寞地孤立在空旷的原野，远处群山逶迤，峰峦起伏，影象成一种飘渺的冷峻，让人感到静谧在不断地延伸向远方。
奥迪车悄无声息地行驶着，北湖市国税局新任局长高振民坐在江南省国税局局长周仕达的身边，一路上，周局长向高振民介绍北湖市局的基本情况，指出北湖国税的优势和劣势，着重叮嘱高振民要搞好班子团结，解决好当前工作中的一些突出问题，言者谆谆，关爱有加。周局长说："早年的北湖市局一直是省里的先进，做过一些实事，也出过一些经验，可先进不思进取就会落后。眼下征管改革比较被动，税收精细化管理还有些漏洞，干部精神状态也萎靡不振……，要居危思醒，居危思进啊。"周局长皱了皱眉头，望着窗外的山峦田野，陷入沉思。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高振民顺着周局长的话题感慨。周局长刚才的一番话，使他感到了肩上的责任，太阳的背后有乌云，乌云的背后也有太阳，一切都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兴奋的情绪因而变得有些凝重，风萧萧兮"北水"寒，也许，自己的此行充满着一种悲壮。
远处的北江，蜿蜒如练，渐渐清晰地呈现在眼前，高振民意识到，北湖－－自己政治生命中一个新的舞台，已经到了。
还在车上，周局长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周局长，我受章副书记的委托，代表北湖市国税局党组，在下高速出口的收费站等您，欢迎新来的高局长。"
"好的，我们快到了，见了面再说。"周局长回答得很干脆。
打电话的是北湖市国税局副局长林文建，此时他正和司机，站在下高速收费站的出口处，等着周仕达他们一行。秋风吹过他的脸庞，也荡漾起他心中的无限涟漪，北湖市国税局局长的职位在空缺了将近一年后，这次省局党组终于定下来，高振民在众多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由省局机关的一个副处长升任北湖市局局长，从今天省局周局长亲自相送的规格来看，高振民一定是深受省局党组器重和信任的。北湖市国税系统现在一潭死水，就像眼下这阴霾的天气，缺少阳光，缺少生气，太需要新的能量来激活了，他期望着高振民的到来能改变点什么，冲破现在的这种沉闷格局。林文建点上支烟，看手中的烟在轻风中向上缭绕，聚散飘忽，仿佛命运一般游离，眼前的大车小车熙熙
攘攘匆匆驶过，或谋官或赴利，无不是欲望的召唤。
小车驶过收费卡口，一行人下车礼节性地打过招呼，林文建说："
章书记的意思是，因为临近中午了，市局党组成员集体在银杏宾馆等候周局长一行，一起见面吃饭，同时欢迎新来的高局长。"周局长听了，说："这样也好，少些繁文缛节。"于是，一行三台车浩浩荡荡直奔宾馆而来。
引子（2）
新局长未来之前，代理主持北湖市国税局工作的是年过五十的党组副书记兼副局长章健夫，以前历任的三届一把手，他都是副职，辅佐着一届又一届年轻的局长们，同事们都戏称他是三朝顾命大臣。高振民的前任也是从省局挂职下来的，在锻炼了不到两年后，已经被省委组织部选拔交流到外地任副市长去了，这次本来希望省局能开恩，让自己搭上最后一趟末班车，扶正主政一届，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又来了个高振民，想起自己一辈子为他人作嫁衣裳，现在又不得不拱
手把行使了将近一年的代理主持工作的权力交出去，并且还不得不说一些虚假的狗屁话表示欢迎，这就好比一个良家女子遭受了强盗的强奸，为了感谢他的不杀之恩，还要说欢迎再来之类的屁话。
章健夫陪着周局长和省局人事处副处长奚若兰，把高振民一一介绍给北湖市局党组成员。官场最讲究排场，虽然文件公布了对高振民的任命，但是依旧需要一个正式的场合来宣布一下，如同拿了结婚证
书还要举行婚礼宴请宾客一样，显得明媒正娶，正大光明。寒喧一阵后，众人皆入席坐定，包厢的水晶宫灯光彩熠熠，身着唐装的服务员笑靥嫣然，林文建对章健夫低声说了句："人都到齐了。"章健夫又对周局长低声说了句："人都到齐了。"周局长点了下头，章健夫然后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刚才还互相说笑着的局长们一下子安静下来，这是官场上最基本的潜规则，不需语言，只需要一点暗示，就能意会。
"尊敬的省局周局长，奚处长及各位同仁，大家中午好！"章健夫
的普通话带有浓重的北湖乡下尾音，"今天，我们设宴热烈欢迎省局党组任命下来的高振民局长，这是省局领导对北湖市国税工作的关心和支持，相信在高局长的领导下，我市的国税工作一定能开拓出一个更新更好的局面，下面热烈欢迎省局领导给我们作指示。"章健夫带头鼓掌，他话语不多，言简意赅，透出一种得体的热情。接着周局长在众人一致簇拥的掌声中起身，"同志们，今天我代表省局党组送振民同志来北湖履新，振民同志年纪虽轻，但工作阅历比较丰富，政治坚定，领导能力强，业务水平高，廉洁自律，团结同志，各方面素质都比较突出，省局党组经过慎重考虑，认为振民同志出任北湖市国税局局长是合适的，省局党组对振民同志寄予了殷切的希望，希望北湖市局班子紧密团结在振民同志周围，班子一条心，劲往一处使，共同把北湖的国税工作做得更好。"
引子（3）
周局长话音刚落，掌声热烈依旧。林文建端详了一番，这高振民的确也年轻，四十岁出头，单瘦且不高的身材，头有些过早的谢顶。高振民八十年代末在省税务学院毕业后，就分配到了省局工作，年少春风得意，从业务处室干到办公室，一直跟随着省局领导一起，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威严于面而锦绣于胸，这次能来到北湖任职，圆梦了心目中的一大理想，虽然谁都晓得这种任职的时间不会太长，匆匆过客，顶多不过三年而已，但这种基层的经历对于一个年轻干部有多么重要，有了这种在基层当一把手的经历，以后再往上走，与同起点的很多人比起来，就有了过硬的政治资本，底气自然不同，同级别的很多处级干部，都想来此地镀上一金，因此当听说高振民来北湖时，不少人都羡慕不已，抱怨春风不度玉门关。
想到这里，高振民的心情很是愉悦，如同逆练九阴真经打通了任督二脉，真想一声长啸，等到主持会议的章副书记请他讲话时，他的思绪才回到现场，他说得很短，无非是感谢省局党组的信任，能来北湖工作，与同志们共事是一种光荣，表示将努力加强学习，认真工作，
合作共事，不辜负领导的期望和信任。等他说完，章副书记宣布宴会开始，周局长带头端起了酒杯，大家说说笑笑，气氛轻松了许多，领导们开始一轮轮地碰杯，纷纷过来敬周局长的酒，周局长久历沙场，喝酒自是海量，不一会脸上渐渐泛出红光，脑门渗出丝丝汗沁，天气的寒意也盖不住酒席的热情，周局长转过瘦如仙鹤般的身躯，问高振民："振民啦，怎么样？有信心吗？"高振民听了，端起酒杯，仿佛杯中荡漾万丈豪情，"请省局领导放心，一定不辜负期望！"林文建知道奚若兰副处长不能饮酒，早就要办公室主任何其乐安排好了矿泉水，高局长在敬了周局长后，又用酒敬了奚若兰一杯。
林文建端着杯子只随众人意思了一下，倒不是他没有酒量不能喝，而是一直在关注着场面，在官场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他自然清楚今天的份量，新局长刚到任，作为合作共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上司兼搭档，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同时，他更担心章健夫，怕他心里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闷在心里，又发泄不出来，他瞧了一眼章健夫，发现他表面上虽然挤出一丝微笑，但精神就像一株失了水的植物一样有气无力，猜想他此时可能比商朝大臣比干被挖了心肝还难受。
引子（4）
林文建也是省税务学院毕业的，只不过低高振民一届，他与奚若兰和高振民都是师出同门，周局长当年在省税务学院当院长时，三个人都做过他的学生。林文建刚毕业时，分配在下面县局，因为腹有诗书，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为人低调，性格谨慎，没过几年，仕途就平步青云，当上了县局局长，再后来，调到市局当了二年办公室主任，去年刚被提拔为副局长，几年内连升三级，有人说他的官运是坐了神舟七号，像火箭一样快。其实在林文建的政治生涯中，有一个重要的人物与他相连，此人就是他妻子吉兆的叔叔吉安邦，现在的江南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早几年他提县局局长时，吉部长给省局打了个招呼，省局周局长又是林文建大学时的老校长，一直欣赏林文建的人品和才干，因此对吉部长的招呼心照不宣，后来提市局副局长，虽说是经过民主推荐与组织考察，走的正规途径，但旁人都知道，个中自有他叔叔的一份因素。
周局长打了个饱嗝顺了顺逆流的气息，林文建看了，马上揣测到领导的意思是酒足饭饱差不多可以收场了，于是赶紧示意办公室主任何其乐，何其乐忙不迭地朝周局长耳边凑过去，说："局长，宾馆的黄
经理看到今天领导都来齐了，中午特意安排了各位领导们饭后洗个脚，放松放松，您看是不是可以……"，周局长这时候已经带着几分醉意，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随即一脸惊愕地说道："洗脚？没听说过中国足球队员洗脚的故事吗？河中生灵神秘死亡，下游居民得上怪病，沿岸植物不断变异，都是国足洗脚惹的祸啊。"周局长的冷幽默逗得领导们哈哈大笑，知道老局长是故意卖关子，于是都夸老局长思想解放，语言时尚，关注网络民意，林文建见此情景，示意何其乐赶紧打电话通知黄总，待到一行说说笑笑出来时，经理黄小丽已经在足浴部门口等着，她甜甜地叫了一声各位领导好，十几个洗脚小姐也身着职业服装一字排开，双手绕指扣在胸前，低头浅笑，恭声叫着欢迎各位领导光临。
风起微澜（1）
高振民来了快一个礼拜了，这段时间，他忙于拜见市委和政府的主要领导，还有财政局、地税局、银行等一些联系密切的职能部门，常常是今天请了别人明天又被别人回请，天天迎新送旧，夜夜酒宴相欢，毕竟都是初次打交道，不可能拒人于千里之外，除了章健夫偶尔参与一下外，林文建和另一位副局长方军被高振民拉着一起天天灌酒，几乎快成了陪会、陪吃、陪玩的三陪先生了。
星期一早上八点整，高振民准时走进了办公室。
局里的勤杂工早已将办公室打扫干净，开水也提到了茶几上，高振民把公文包放在桌上，拿起那只在江苏宜兴定做的紫砂杯，放了铁观音，倒上热气腾腾的开水，坐到桌旁开始批阅文件。党组会要九点才开始，他正好利用这段时间看看文件，打个时间差。窗外阳光透过茶杯飘出的水气氤氲成一摊暖烟，高振民心情舒畅，眼前的公文不再枯燥，仿佛唐朝李商隐的五言律诗一样精致优雅，字里行间，就像锦瑟拔弄出一波波的吟哦。
还没看上几页，走廊上便传来了吵闹声，一个妇女的声音，高声嚷着："我要见新局长，要见新局长。"尖锐中带着几份凄厉，好像是林文建和何其乐他们正在竭力地劝说着什么，高振民皱了皱眉头，合上文件，再也无心看下去。进来的是一个孱弱的女子，四十岁不到的
样子，沧桑写在她的脸上，显得与年龄过早的不符，女子见到高振民，不能自抑，一下跪倒在面前，林文建他们忙扶了她坐下，女人边掏出一封信边哭泣着诉说自己的冤情，他的丈夫是金山分局稽查局的副局长，叫商辉，一个星期前因为查办案子而被打成重伤，现在仍昏迷不醒，医生说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高振民接了信，看了个大概经过，心情沉重地对女人说："先尽全力抢救人，请放心，我们弄清情况后，一定请求公安机关全力破案，决不能让正义受到伤害。"女人得到了安慰，心里一热，又抽泣起来，高振民要何其乐安排专车送女人回家。听了高振民的话，女人出门时戚戚嘤嘤不停地对高振民说着谢谢。
何其乐送女人走后，高振民问林文建是怎么回事？林文建说："出事时那天你恰好来北湖报到，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大致是金山分局一家生产企业涉嫌偷税，稽查人员刚进入时就受到了阻挠和报复，商辉被打是否与案子有关还不清楚，目前分局正忙于救人。"高振民听后，显得神色凝重，缓缓地说道："税务干部居然被打成重伤，这在近年来恐怕是少有，性质相当恶劣啊，我初来乍到，这些人就给我一个下马威，如此税收环境不严加整治，以后还怎么执法？"
风起微澜（2）
"如果商辉被打是因为案子的原因，那么这其中必有蹊跷，打人者不仅偷税而且如此猖狂，背后肯定有保护伞，我看，此事党组要好好研究一下，怎么介入，不然被动起来无法收拾局面。"林文建说得未雨绸缪。
"等会党组会上议一下这个事情，按党组成员的重新分工，金山分局仍是你的联系点，我的意见，会后我与你代表市局党组去医院看望一下被打的干部，慰问家属，了解一下情况，你看怎么样？文建。"
"没问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早就应该有人去一下，这是个态度问题。"林文建说完，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快九点了，就提醒党组会快到时间了，高振民说随后就到。
还在上周五，就确定了今天上午开党组会，党组成员分工的事高振民思考了几天，也有了一个初步想法，只是一直未开会落实。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那天下班时分，他和章健夫副书记，还有林文建、方军等几位副局长通了个气，决定今天上午召开新班子的第一次党组会议，正式明确一下党组成员的重新分工。
党组会议室就在市局办公楼的五楼，会议室正面贴着党组议事规则和国税总局有关反腐倡廉的纪律条例，红木制的长条圆桌静卧在中央，内圈摆着鲜花，桌上放着水果和饮料，比非洲一些小国总统的会议桌还气派，高振民的桌前摆着一副不锈钢架子的党旗和国旗，以前这是属于章健夫的位置。江山已改，物是人非，章健夫知趣又无奈地坐在党旗的旁边，脸上的表情就像为金兵所掳的宋微宗赵佶，"更多少无情风雨，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高振民宣布开会，他瘦弱的身躯陷进宽大的真皮沙发里，与会的人只能看到国旗后面的半秃脑袋，只能听到国旗后面传出的空谷足音。
参加会议的除了各正副局长，还有纪检组长老宋，总会计师老石，这些都是党组成员，办公室主任何其乐与人事科长马步归算是列席会议。
高振民说："这个会早就该开了，这段时间忙于调研，身心俱疲，今天才算是正式与大家见面，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今后我们一起共事，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缘份，今天会议的主要议题，是关于党组成员的重新分工。"说到这里，高振民喝了口茶，瞟了大家一眼，说大家先讨论一下吧，充分发表个人意见，民主后再集中嘛。
风起微澜（3）
与会的听了都只顾低头喝茶抽烟，却没有谁打破沉默，一个个追忆峥嵘岁月，重温昨夜激情。林文建知道，这分工说起简单，其实有点复杂，并不是那么好分的。国税局科室之间差别不小，分管的科室不同，还有对口联系的县（市）分局不同，所能得到的好处就完全不同，这好处就是职能与权益，也就是人权、事权与经费权，因此，说白了，分工实际上就是分权，就是利益分配。本来已经形成了的既得利益格局，现在要去重新调整甚至打破它，当然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哲学家曾经说过，任何事物都有它的惯性，改变一个事物往往比毁灭一个事物更难。
沉默了两分钟，高振民望了大家一眼，目光最后落在章健夫身上，他是副书记和常务副局长，他不表态就没有人先表态，只有等他表明
了态度后，别人再去揣摩，再去权衡，看是否与一把手的一致，是否与自己的利益一致，才会开口。
"老章，你先说个意见吧。"高振民点了将，话音刚落，他忽然想起，平时章健夫都是坐在党旗下的这把椅子上面指点江山，发号施令，
今天换了人间，他的心里一定别有一番滋味，他又想起刚来北湖那天，章健夫喝醉了，瞥了他一眼，那眼光有一点怪异，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章健夫把手放在头发上，开始说话了。他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保养得红润白皙的脸上经常一脸的凛然正气，仿佛他的脸就是一面党旗，说话也是一本正经，让人怀疑他的笑神经已经坏死。他缓缓地说道："分工的事由你一把手说了算，我们服从就是，曹刿论战讲，肉食者谋之嘛。"高振民说："你是党组副书记，分管政工，我的想法，党组分工你多出点主意。"章健夫又说："我是协助书记分管政工，主意还是在你身上。"
这么来回太极了一会，还是没有谁肯发表意见，高振民知道，再拖下去势必陷入僵局，出师未捷身先死。第一次会议就不了了之，以后怎么树立权威？他内心的那份窘迫就像裸体的少女在大街上奔跑一样羞涩，无可奈何花落去，他不得不摆出强硬的姿态，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考虑了个方案，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