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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一章(1)
第2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一章(2)
第3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二章
第4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三章
第5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四章
第6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五章
第7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六章
第8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七章
第9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八章(1)
第10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八章(2)
第11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九章
第12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十章
第13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十一章
第14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十二章
第15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十三章
第16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十四章(1)
第17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十四章(2)
第18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十五章
第19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十六章
第20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十七章
第21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十八章
第22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十九章
第23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二十章
第24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二十一章
第25节：全中国都下月 第二十二章
第26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二十三章
第27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二十四章
第28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二十五章
第29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二十六章
第30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二十七章(1)
第31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二十七章(2)
第32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二十八章
第33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二十九章
第1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一章(1)
美人消息隔重关，川途弯复弯；
沉沉空翠压征鞍，马前山复山
浓泼黛，缓拖鬟，当年看复看；
只余眉样在人间，相逢艰复艰
－－－－王国维《阮郎归》
第一章
（1）
暖山咖啡的老板应该是个骨灰级戏迷，每天下午两点到四点，他就会将咖啡厅里的背景音乐换成京戏，让初来乍到的客人，在咿咿呀呀的戏文声中愣很久都缓不过神来。
今天放的是八三年程派弟子和私淑弟子首次聚首合唱的《锁麟囊》，在《锁麟囊》所有能找到的版本里，米夏最喜欢这一版本，因为里面的每个角色也都很尽力。她每听到这一版本，就如同在遭遇一场盛会。
米夏最喜欢《春秋亭》这一折，两支婚庆队伍，为避风雨，躲进了神庙。天昏地暗，狂风暴雨，肃穆的神庙，杂乱的人群，两个女主角，一贫一富，一悲一喜，命运开始交织。雨，滴滴答答地下，神庙的台阶上，还有殷红一线，缓缓地往外流，仿佛被这场大雨冲刷了的命运。
当然，这不过是米夏这个听戏人的想像，春秋亭里的两个女主角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风雨中，流光和命运正暗中偷换。
（2）
桌上放着两杯咖啡，米夏面前这杯已见杯底，另一杯一如原样，只是热气不再氤氲。已过了约定的时间二十分钟，周至，还没有到场。
服务生过来给米夏咖啡续杯，然后将那杯冷咖啡放在一个微型加热器上。
十分钟后，周至终于大驾光临。他落座前，将外套脱下，随便扔在沙发靠背上。
周至大大咧咧地坐下后，却不解释迟到的原因，皱着眉头先发制人，问米夏为什么在他没有到时，就擅自作主为他点了一杯莫名其妙的咖啡。
“我以为你是一个守时的人，哪知你这么不靠谱。”米夏将那杯咖啡递到他面前，然后说：“当成罚酒喝吧，一口气干掉，毕竟你迟到了半个小时。”
（3）
暖山咖啡的楼外有一排小叶榕，这种榕树四季常青，深冬也枝繁叶茂。米夏朝前走时，不知为何一头撞在树干上，眼前马上金星乱冒，痛得她只得扶着树干掉眼泪。
周至追出来，站在米夏身后，冷冷地问道：“刚刚才做了亏心事，这么快就有了报应？”
米夏听得背脊发凉，却不敢回过头看他。
“刚才给我喝了什么？”周至追问。
“咖啡啊！”米夏调均匀了呼吸之后，回过头，冲他微笑，“肯定没有放迷幻药，不然你怎么可能现在还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周至说：“好吧，姑且相信你，出现什么后遗症我再来找你。”
（4）
2007年的最后一天，冬深，雾重，大街小巷几乎都是灰色，米夏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乱逛。
第2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一章(2)
手机来了谷风的短消息：“让他喝下了吗？”
“嗯！”
“你为什么不亲手将那杯东西递给他喝？”
谷风回：“他提防我！”
“他不信任你，为什么还要跟你交往？”
“很多情人之间有爱情，却没有信任。”
米夏无言以对，在情场上，她一直是生手，不谙熟里面的技巧，更不清楚两个人的相处之道。她小的时候进电影院，电影散场时，总会被同去的人发现眼睛湿润。那些不自由主掉出来的眼泪，让外婆认定她是一个容易动情的人。为了避免她为情疲于奔命，外婆希望她养成一个习惯，每当遇到可能让她陷进恋爱的人时，就先用一段时间冷冷地不动声色地在一旁看着他，如果实在爱这个人爱到不能自拔，再去行动。
25年来，米夏一直没有遇到让她爱到不能自拔的人。
（5）
谷风跟米夏完全相反，她很少爱上谁，可是一旦爱上，就义无反顾。
两个女人做了多年的朋友，都羡慕对方的爱情观，羡慕得要命。
“我现在有点担心，那杯东西是我亲自递给周至的，他喝的时候，看着的人是我。” 米夏在电话这端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轻声问：“那道符的法力，不会波及到我吧？”
“符是我去求来的，是我亲手烧成灰的，那里面全是我的需求和期望，喝到他的身体里，长出来的种子，即便乖张，也不会离谱。”谷风在电话那端冷冷地回答。
第3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二章
第二章
（1）
米夏是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一直无法在某一个观念的树杈上建立自己精神的巢。
小的时候，米夏跟着外婆去乡下玩，村子里突然来了噩耗，一对正当盛年的兄弟在开车途中撞向了路边的护栏，两个人双双赴了黄泉。在这对兄弟的葬礼上，她听到两个女人在窃窃私语，说一个多月前，这兄弟俩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穿着破烂道袍的道士，道士看到他们就直接走过去，告诉他们马上会遇到血光之灾，随后递给他们一道符，让他们将这道符扔到别人的车上，就可以化解这场灾难。兄弟俩也忌讳，在家里躲了一个月，但大概都是善良之人，忘了将这道符扔到别人的车上。一个月以后，他们以为躲过了祸端，开车出门去挣钱，结果一出门就遭遇到灭顶之灾。
米夏在一旁听得心惊胆颤，她找到外婆，问外婆这世上是不是真有鬼神，一道符是不是就能保佑一个人活下来。外婆说：“对于鬼神，最好敬而远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外婆的话听起来不具有操作性，但米夏现在对鬼神就是这样的态度。
米夏并不相信一道符可以带来爱情，甚至还保佑爱情的久长，并且让两个人彼此忠贞。当谷风请求她帮助时，她骇然过后，便觉得荒唐。
（2）
谷风原来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直到零七年的三月。
早春三月，成都连日阴雨，米夏和谷风烟雨下江南，首站到了杭州，随便在西湖边的一家酒店住下后，两个女人来到了西湖边的断桥上。
断桥上游人如织，米夏站在斜风细雨中，唏嘘着白娘子败退断桥时的走投无路，和许仙扯断了的爱情，扯不断的俗累，孩子，还有记忆。
等她在断桥上缓过神来，发现谷风已不在身边。
不远处西湖边的长椅上，一个老太太正在给谷风讲她的前世今生。
米夏走过去，听到老太太对谷风说：“姑娘，不要太执着。”
“不要对什么太执着？”谷风问。
“对什么都不要太执着。”米夏帮老太太回答，然后拉谷风离开。离老太太几百米之后，米夏轻轻地说：“那老太太一看就是江湖骗子，她的话你也信？”
“她说中了我很多事。”
“比如呢？”
“她知道我是穷人家的小孩，幼年丧父，母亲对父亲感情很深，这些年一直不愿再嫁，现在还是一个人，长时间住在一个年久失修的破房子里。她知道我现在在酒吧做歌手。她甚至知道我爱周至，爱到发狂。”
（3）
周至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文人，文人才子善于谋身的不多，据说这是因为才命两相妨。
在谷风眼里，周至在文字上相当有才气，但他的才气并没有妨碍他谋财。现在的周至，人到中年，在众人面前的身份早已不是文人，而是一个拥有几千万身家的商人，香车美女，意气洋洋。
周至常常流连夜店，在灯红酒绿中消磨时间。两年前的一天，他到了谷风驻唱的酒吧，看到了坐在台上守着麦克风浅吟低唱的谷风，谷风眼底的轻愁让他心生怜惜，他走出酒吧，站在合欢花树下，等着谷风出来。
第4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三章
第三章
（1）
第二天就是2008年元旦了，米夏早上起来，看到屋外的梧桐叶落了一层又一层，踩上去，听得见水声，还有心裂开的声音。
早饭时，米夏接到了谷风的电话。因为工作原因，谷风一向睡到中午十二点，今天却一大早就打来电话向米夏问安。
“听你的声音，好像心情不错？”
“周至刚从我这里离开。”谷风声音甜蜜。
周至以往从不在谷风那里留宿。看来这世上真的有神奇的力量，那道符可能真的有奇特的作用。
（2）
元旦这天的午餐是米夏家族例行的聚会，地点在南河边的一家粤菜馆。米夏推门进去，看到外婆打扮得光彩照人，端坐在首席。外婆这个马列主义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不讲究穿戴，当时也不能讲究穿戴，衣服非黑即蓝。现在外婆的衣橱里挂的衣服，花花绿绿、质地考究、做工精良，已找不出一件色彩暗淡的衣服。
这餐饭照例是外婆买单，服务生拿着单子过来时，外婆的手机响了。米夏拿过外婆的卡，去收银台帮她付钱。回到包间时，外婆已听完电话，让米夏陪她去乡下吊丧。米夏的妈妈建议她们第二天再去，毕竟这是新年第一天，怕不吉利。外婆说没关系，新历年不用讲究这些。
米夏看外婆穿得太鲜艳，便建议外婆回家换一套黑色的衣服。外婆说：“我跟她是平辈，不用披麻戴孝。”
（3）
过世的是外婆的表姐，米夏小的时候见过她，叫她表姨婆。那时的表姨婆已弯腰驼背，头发灰白，米夏掐指算算，表姨婆应该年过八十了，这些年米夏一直没有听到表姨婆的消息，还以为她早已不在人世。
在路上，米夏一边开车一边问外婆：“表姨婆算喜丧吧？”
外婆说：“算吧，她一直盼着这一天，盼了二十年。”
表姨婆二十年前就在为自己的死作准备，省吃俭用悄悄存钱，存折本上的数字每个月都在更新，这些钱是她为自己的后事准备的。
“她为什么这么想死？”米夏问外婆。
“她跟丈夫的感情不好，儿孙也不尊重她。她活着，她的家里人都当她死了。”
（4）
风水先生给的下葬日子在三天后，现在表姨婆停在堂屋里，等着人们给她上香磕头。
外婆不愿意上完香就离去，她坚持留下来，一方面多送表姐一程，一方面督促表姐的这些不肖子孙将葬礼办得隆重一点。生前已过得如此冷清，身后事不能再马马虎虎。
米夏无所事事，就在村子里乱转。在村头一棵大榕树下，树后路边田侧，有户单独的人家，茅草房子，无篱无院，屋角有一株月季，开得十分热闹。她身上的陌生气息惹怒了那些大大小小的狗，它们一起冲她狂吠，她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一个老太太从茅草屋内走出来，吆喝一声，那些狗就乖乖地趴在地上。
老太太问米夏是不是来吊丧的，米夏点点头。
老太太说：“十二生肖从头数的时候，老天爷就要收人了。而且还只收好人，老天爷知道好人活在这世上受苦。”
第5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四章
第四章
（1）
元旦后，周至几乎每天都在谷风家里留宿。
谷风家的大阳台上，在这个深冬里竟然开满了蔷薇花，花瓣掉落时，谷风舍不得扔掉，就收在一个大竹筐里，说用来做茶。却因为不翻晒，花瓣的湿气让筐子的竹条缝里生出了霉。
晚上，周至洗完澡，赤着胳膊蹲在浴室里，洗那生霉的大筐子。谷风蹲在他旁边，双手托着腮，痴痴望着周至。
突然，她“哎”一声惊叫，周至转过头问她“怎么了？”
“宝贝，我怎么觉得你像我爸爸？！”谷风认真地说。
“咦！我也有这种感觉呢。”周至调侃她。
谷风故做大惊失色状，问道：“什么？！你也觉得我像你爸爸？！”
周至提着那把大刷子追着谷风满屋乱窜，谷风突然掉转头，扑进周至怀里。哪怕把整个世界抹去，把整个世界的人都抹去，只剩脚下的悬崖和悬崖下的深渊，谷风一样会闭着眼睛，扑进周至怀里去。
（2）
这些天，谷风几乎每天都给米夏打电话，报告她跟周至关系的新进展。气温越来越低，谷风和周至两个人却越来越火热，几乎如胶似漆。
看着谷风全身全心被爱情焠取到，米夏也想体验一下这份纯粹感。米夏知道自己太过理性，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热烈地去爱某个人。
米夏初中时，跟高年级的男生谈恋爱，两个小孩子手拉手在大街上瞎逛时，被米夏的父亲撞见。回到家，父亲竟然二话不说，将她抓过来丢在门厅上，辟头盖脸暴打了她一顿。这是她唯一一次挨打，当时她被父亲痛揍时，也没有觉得有多痛，还去猜想父亲为什么如此盛怒。事后，她和父亲有很长一段时间互不理睬，父亲没有请求她原谅，她也觉得自己无辜，早恋在她眼中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几年后，她在书中看到大文豪雨果因为女儿爱某个人爱得发狂，深以为耻，不愿给女儿Hugo这光荣的姓氏，只让女儿姓H.。雨果对他女儿爱情的态度，让米夏找到了原谅了父亲的理由，父亲看到她小小年纪就动了春心，肯定也觉得可耻，于是才怒不可遏。
（3）
2008，农历猪年的除夕，快中午时，米夏接到表姐夫的电话，说米夏的表姐刚才在妇幼保健院剖宫生下一个男孩。米夏的家族终于在死了好几个老人之后，听到了一个喜讯。
米夏的表姐怀孕期间，一直拿不定主意是顺产还是剖宫产，几个月来总为这个问题犯愁。
表姐的预产期是农历正月初八，她前几天跟米夏通电话时，还在犹豫让小孩属猪还是属鼠，现在小孩子成了猪尾巴。
米夏赶到医院时，表姐还插着尿管，躺在监护室里，异常疲累，脸上还有点痛苦。表姐夫在旁边忙进忙出，一个小时帮她翻一次身。小家伙躺在放在床头的婴儿床上，睡得正香。
米夏抱起小家伙，问表姐夫怎么提前这么多天将他弄到这世上，表姐夫说问过高人，明年年份不太好，所以还是让儿子属猪。
第6节：全中国都下雨 第五章
第五章
（1）
初一一大早，米夏被电话惊醒，竟然是一个久未联系的大学同学打来的，让她跟着他们去彭州的山上。
“去烧香？”
“随便走走。你不要开车，我们过来接你。”那边回答。
乡间的公路蜿蜒向前伸展，草木茂盛，田野里辽阔到寂寞。在无边的青绿中，米夏分明感到一点孤单，还有寒意。
车上的人都是她久未见面的大学同学，她跟他们在一起，也没有什么话题，她不明白他们为何突然叫上她。
车的后排座椅上，躺着一个男人，宿醉未醒，一身的酒气。
（2）
山上有一座道观，他们到时，一些道士已经起床。一个高大的女道士，在打扫院子。
米夏在道观里四处遛达，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竟然是周至。她有点诧异，接通后问对方什么事。那端却不说话，米夏正要挂断，却听到一阵笛声，听了一会儿，发现曲子是《姑苏行》。
米夏耐心地听完后，问周至：“你这是干吗呀？”
周至问：“鬼神之事，你信吗？”
米夏身处道观，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反问他：“你信吗？”
那边竟然传来一阵笑声，然后说：“也许就像性幻想，有时有，有时没有，有过也就算了。”
“你知道答案，来问我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