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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姬的十个月 1——（1）
乔姬的十个月 1——（2）
乔姬的十个月 1——（3）
乔姬的十个月 1——（4）
乔姬的十个月 1——（5）
乔姬的十个月 2——（1）
乔姬的十个月 2——（2）
乔姬的十个月 2——（3）
乔姬的十个月 3——（1）
乔姬的十个月 3——（2）
乔姬的十个月 3——（3）
乔姬的十个月 3——（4）
乔姬的十个月 4——（1）
乔姬的十个月 4——（2）
乔姬的十个月 4——（3）
乔姬的十个月 4——（4）
乔姬的十个月 5——（1）
乔姬的十个月 5——（2）
乔姬的十个月 5——（3）
乔姬的十个月 5——（4）
乔姬的十个月 5——（5）
乔姬的十个月 5——（6）
乔姬的十个月 6——（1）
乔姬的十个月 6——（2）
乔姬的十个月 6——（3）
乔姬的十个月 6——（4）
乔姬的十个月 7——（1）
乔姬的十个月 7——（2）
乔姬的十个月 7——（3）
乔姬的十个月 7——（4）
乔姬的十个月 8——（1）
乔姬的十个月 8——（2）
乔姬的十个月 8——（3）
乔姬的十个月 1——（1）
1
我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开车到海德公园，停好车，下来走路，一直走一直走。沿途只停下来呕吐，但什么也吐不出来。冰冷的1月下午，除了偶尔有游民经过外，连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和夏天满是喝酒享乐的人的时候很不同。薄暮中，我看到急着回家的身影，也许是总准时在五点下班的文员，薪水或动力都不足以让他们在下班后多留一分钟。他们对身旁的事物漠不关心，也不左顾右盼，对他们来说，这个公园只是每天前往中央空调的房间和喝杯热茶时，途中必须经过的地方。偶尔也有母亲推着娃娃车，不过里面的小孩都同样难看、疲倦又肮脏。母亲们也是一样，看起来非常烦恼。我猜这些娃娃车和一些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事，对我将会变得很重要。
娃娃车、高脚椅、婴儿浴盆、婴儿床和尿布，那是陌生的事物，是错误。
那毫无疑问今天应该出现的，无法压抑的狂喜在哪里？
即使是一丝丝的热忱也好。
我继续走，经过蛇形小湖，经过荒凉无人的乐团舞台，经过圆塘。我来回地走，绕圈子走，走了太多路。虽然，时间很晚了，气温很低，我却觉得很热。我的小腿和脚底疼痛，既饥饿又想吐。怎么可能？实际计算的话，饥饿的感觉超过想吐的感觉。知道我绝望到什么程度吗？自从放弃看《黑神驹》以来，我第一次从推着灰色推车的可疑肮脏男人的手上买了热狗。推车、小贩和热狗都不会通过任何公共卫生检查。我试着不要想。他将油腻的洋葱堆在面包上，淹没热狗的蕃茄酱和芥末酱从他吱吱作响的手指流到手臂上。他将肮脏的手在肮脏的裤子上擦来擦去，再抬手整理一下头发，然后最后的一击，用手背擦嘴巴。我不在乎，因为热狗看起来美味极了，需要的话，我可以把男人、沾满尘土的裤子和剩下的全部都吃下去，我已经饿到这种地步。我甚至没有停下来查看有没有人在看我，三口就把热狗吞下去，大概只花了七秒钟。我几乎感觉正常了，饥饿满足了，也不觉得恶心，这是上个月到目前为止很稀有的事。但在第八秒时，我的胃无法控制地举旗投降，几乎把整个欧洲都吐出来。没有消化的热狗、洋葱、芥末酱、蕃茄酱和裤子上的灰尘，都悲惨地躺在人行道上，伴随着两片消化饼干，还有另外一样，我猜是午餐三明治的黑麦面包。
“你他妈的白痴婊子，”卖热狗的小贩说。”你他妈的干吗这样？这样会影响我的生意，你知道吗？”
我从皮包里翻出纸巾擦擦嘴巴、满是呕吐物的裤子和靴子，然后走开。没有精神伶牙俐齿地回嘴，也顾不得要重新涂上口红。我沿着公园再走一次，直到鞋跟都快磨平了。最后，我将自己丢在最近的公园板凳上，不管上面有没有鸟粪或是口香糖。
乔姬的十个月 1——（2）
公园看起来毫无生气，到处都是肮脏的小贩、毫无个性的人群、狗粪和破碎的玻璃瓶。
我的肚子里有一个宝宝在长大。
有一个宝宝在我的肚子里，或是子宫，或是腹部，或是某个我不确定的地方。
我试着思考这件事。
但没有办法。
太重大了。这件事，它……他或是她也许只有一颗米粒那么大，但我怀孕的“事实”却很大。甚至太大。
我想要怀孕吗？我想要个宝宝吗（自然的结论）？不知道，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我又思索一番，那个应该有反应或回答存在的地方，只有空白，一片空白，美好、闪亮、闪烁、平滑的空白。
休会怎么想？休会怎么说？
喔天哪。
我拿出手机，寻找通讯录。要打给谁？休？天啊，不行，至少等我镇静一点，确定一点。确定什么？确定要说什么，确定自己的感觉。还是要打给德鲁、卡尔、布雷特或茱丽亚，这些每天相处十小时以上，一星期五天，已经共事好几年的同事？想到打电话给他们，我就觉得好笑，或者是说，至少有可能真的让我笑，如果我不是这么想哭的话。虽然他们都是性生活活跃、机敏甚至积极的人，但我不觉得他们任何一个会将自己每星期五、星期六晚上做的事情和制造婴儿联想在一起。事实上，最重要的原则就是确定不要和制造婴儿有关。打给小莎？没用，她只关心哪里有单身男人，除非我有办法在寻找单身男人的话题里扯上怀孕。我排除许多其他名字，因为只要是熟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会很兴奋。光想就可怕，我不确定自己准备好要听到恭喜声。
因为，我不确定这个消息令人兴奋。
前为止，她身为母亲的谏言主要从哪一种防晒乳液最不可缺，到推荐私人健身教练。我想，现在是出鬼牌的时候了。
乔姬的十个月 1——（3）
当然，我该打给杰西卡。毕竟她是我的母亲，虽然是痛恨承认自己有一个32岁的女儿，而坚持要我直呼其名的母亲。如果我在公开场合揭露彼此的关系，她会呼吸急促。她绝对有资格担任“贵夫人团”的代表，我父亲娶她的时候，就应该帮她申请专利：日光浴、整型手术、节食、戏剧，都是她的专长。她一生最大的成就是回春，当然下的功夫也不少，非常成功地实现这样的野心。她看起来只有45岁，比实际年龄小了20岁。我的父母夏天住在坎城，冬天住在开普敦。父亲是一个非常沉默的人，比起说了的话，没有说出口的反而更受人注意。他是一个退休的外交官，一个很适合他的事业。他也发现，在职业生涯中发展的技能，到现在还可以用来对付40年的婚姻。杰西卡则是完美的外交官夫人，知道如何称呼主教和贵族、哪一种花在炎热天气里维持得最久、如何写最迷人的感谢函。她不论何时都非常地实际，眼清目明。目
“亲爱的，真高兴听到你的声音。天啊，不是你的生日吧？我忘了你的生日吗？”
“没有，杰西卡。”
“没有，当然没有，你是夏天出生的。不是我的生日吧？是吗？”
从我8岁开始，杰西卡就没有庆祝过生日。她只会在那一天走进黑暗的房间，穿一个星期的黑色衣服。
“不是。”我向她保证。
“那你打电话是为了什么事？”很伤感却公平地描绘了我们的母女关系。
我考虑扯一扯天气，但想到一点儿意义也没有。“我怀孕了。”
我听见一阵恐怖的惨叫声。“喔，亲爱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这样我就变成——喔天啊，我要坐下来——外婆。”她低声说最后的两个字，好像在解释一项诅咒。
“我怀孕不是为了你。”我急切地说，抵抗想要尖叫的欲望，“你太过分了。我呢？我呢？”
“我从你14岁开始就害怕这个电话。喔，亲爱的，你不是计划好的，对吧？”她怀疑地说。某些方面，我们毕竟还是非常相似的。
“不是。”
“孩子是休的吗？”
乔姬的十个月 1——（4）
“当然。”我试着听起来不像被冒犯到。
“嗯，至少还不错，我猜。”她咕哝。“至少，宝宝生出来会很漂亮。”我母亲就是这样，一点儿都不关心传统上的问题。事实是，怀孕并不在计划之中，小孩是私生子，孩子的父亲是别人的丈夫，但她却只将注意力集中在美学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期望她会提供支持，或是大叫欢呼。因为，每个人看到宝宝的第一个问题绝对是“他（她）几岁？”，而我的母亲将小孩视为巨大而令人沮丧的煮蛋计时器。她总是说，无法理解计划生育如何令人快乐，所以，意外怀孕是她觉得可能发生的最糟的一件事。当然比不上发现自己得了重病，或是所爱的人快死了，但是和失去工作或失去爱人同样悲惨，比卖房子的时候被敲诈、或是比撞车还要糟糕。
“你要把小孩留下来吗？”她毫不留情地问。在我还没机会回答之前，她说，“不太可能吧，我是说，哪个正常人会真的想要小孩？”我试着忘记这个女人是我母亲的事实。“小孩非常不方便，而且等到他们大得让我觉得自己像古董后，也一点儿回报都没有。”她把“古董”两个字拉长音来说。“还有，天啊，想想对身材的破坏。”到这里，我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母亲。“是没有办法修复的，亲爱的，你有没有想过妊娠纹、变胖和静脉曲张？”
“感谢你的提醒。”我冷冷地批评。
“那你要生下来吗？”终于，我在母亲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同情，或至少是关心。
“我不知道。”我大哭。
“嘘，达令，不要哭，会有皱纹，哭泣会让皮肤变得很干。”她轻声地指示我，听起来虽然很肤浅、有一点可笑，但很安慰。
“我没有很不想要，至少我不觉得。”
“天啊，这么多否定，不就变成肯定了？”她的规则：永远都要注意文法。
“我不知道。”我微弱地喃喃自语。我处理的是事实、数据、资讯、确定性。以前，为了想要了解一些事情而烦恼（例如自己的心灵层面或是性感带）时，总觉得非常荒谬。但是现在，我考虑、挣扎、拖延、感受的对象就在眼前，这些未知实在太过累人。以前，我总是知道怎么做，我知道找出专一策略焦点的重要性。我知道用自动转帐付帐单最有效率，我知道至少拥有一件Tiffany饰品的重要，我知道Burberry丝质大手帕已经过时立刻就丢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休。我知道他当时要的不是我，但我知道自己能够让他想要我，我也知道怎么做。
“怎么样？”
“杰西卡，我还没有准备好。”
她叹一口气。“没有人会准备好，即使是花了多年时间做人工受孕的夫妻。他们也许更想要小孩，但他们也不会‘准备好’。”
乔姬的十个月 1——（5）
工作、情人、家人、朋友和所有令人称羡的价值，我都有。
包括一点点的怀疑。我并没有要求这么多，这宝宝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有小孩好像是……我所知道的人生从此完结。”我低声说。
“没错。”
我们都沉默下来，我看着公园的板凳，上面的涂鸦写着：安迪永远爱安琪。会吗？永远？感觉好像很久。我剩下的时间是永远。乔姬永远害喜，乔姬永远换尿布。
母亲打断我的沉思，静静地问，“我们是在说琴酒和热水澡吗？”
她没有逃避这个问题，这是很值得钦佩的。我一直都是站在有选择权的这一边。对于怀孕的少女，或是已经有很多小孩，又背负巨债的母亲，堕胎是个选项；对于发现自己的宝宝得重病的母亲，堕胎也是选项；对于强暴受害者，堕胎也是选项；对我，堕胎却不是选项。我32岁，经济状况良好，我爱孩子的父亲。“不，不要琴酒或热水澡。”
“喔好。”杰西卡叹息，似乎松了一口气，显然她直到听到我的决定，才背叛了自己的观点。这是她最大的优点：从不批判。“那，达令，我希望你知道，你父亲和我都会支持你。”她补上警告，“只要你绝对、绝对不用外婆这两个字。对了，乔姬娜（乔姬的妮称），当我说对身材的破坏无法修补，并没有完全诚实。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很棒的医生，在圣巴特区。完全保密。生产完三个月内去见他，保证跟新的一样。如果没有更棒的话。”
我知道她在安慰我。
我挂断电话。
天空在下雨，不知道下了多久。是那种黑暗、毫不留情的雨，一点儿也没有补偿或快乐的感觉。风灌进外套，拍打着背部，雨点形成水池，又马上消失。通勤时间几乎总是下雨，我想到充满汗水的地铁车厢，潮湿、充满滴着水的乘客、袋子、雨伞、恼怒又疲倦的购物人潮，有人开窗就高兴，没人开窗就啧啧作声，不然就是有人踩到他们，或是他们踩到别人。我想象疲倦的办公室职员厌烦地争取多一寸的空间、唱歌的醉汉身上有着街道和小便的味道，脑海中浮现的是一群日本女生安静吃吃的笑，穿着整齐，相同的名牌服装，毫不在意同车厢女人怨怼地瞪着她们娇小的臀部，优势的汇率。这一刻我知道，生活照常发生，就像昨天一样，明天也会一样。每一件事都如同昨天一样运转。没有人知道，我的人生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我将外套再拉开一寸，走向公园大门。
该回家告诉休这个消息了。
乔姬的十个月 2——（1）
2
见到休?威廉姆斯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了他。小莎和我是大学新生，我们不敢相信休也是，他看起来比我们都成熟多了。原来他已经20岁，中学毕业后休息了几年，到印度寻找自我。他在破纪录的时间里就达成目标——只在印度待了六个星期，其余空档时间都在附近的连锁超市上货。我一直觉得，这是他在人际关系很有一套的原因。
这是13年前的事了，大约是我的半生。这段时间里，我没有爱过其他男人。听起来超级浪漫，人们通常会对我的故事甘拜下风：一见钟情、如此忠诚、等等等等。当我提到当时他有交往的对象，后来结婚生子时，对方的脸色就变了。老实说，我自己也觉得不是很光荣，但是，嘿，人生并不是童话故事。
如果是童话故事的话，应该是像这样子：在一个拥挤的房间里，他们的目光相遇，她纯洁而清高地将眼光移开，又再看回来，而他则还在看着她。他手上拿着两瓶啤酒走向她，他们开始聊天，发现有许多共同点，他要了她的电话号码，告诉她第二天会打电话给她。他打了，接下来的几个星期见了几次面，每一次约会都比上一次要好。他并不施给压力要上床（她有一点点失望，因为她很想要，不然干吗离家上大学）。最后，经过几星期，在送了花束、诗集、很有品位的裱框的罗斯柯① 抽象画之后，才倒卧床上。俩人的缠绵悱侧，比各自经历过的都还要好。虽然，必须承认他们的经验也颇为有限（他是她的第一，她则是他的第二或第三，绝对不是第四之后）。他们一边抽着完事烟一边说她就是他此生至爱。这个时候，她已经为他神魂颠倒，即使花下辈子吃他的臭袜子也在所不惜，更别说只是洗袜子。他们同意等到取得学位后，先订下日期，一毕业就结婚。然后，他们从此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对我，真实生活的版本几乎相同，除了抽完事烟的那一段外。他没有订下日子，只是打开皮夹，给我看他女朋友的照片。女朋友！我知道，听起来他像个骗子，可是他并不是。
他真的很美丽，属于神祇般的物种，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男人，包括所有曾经出现在“金曲流行排行榜”，所有80年代在李维斯牛仔裤广告出现过的人。我想，在进大学之前，这些人是我真正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嗯，在全部都是女生的寄宿学校里，没有什么机会认识男生，更别说是男人。毕业之后，我满心期待着大学生活。虽然我念的只是雪菲尔大学，不是牛津，我仍期待整个体验是《拾梦记》② 的重现。见到休的第一眼，我所有的期待、幻想和梦想都实现了。高大、金发、雕琢的脸型、典型的帅哥、宽阔的肩膀、紧实的臀部，他是那种远看的时候，希望近看不会失望的人（也许眼睛会长得太近，或鼻子上会有许多黑头粉刺）。如果他近看还和倩影一样帅的话，就太令人无法招架了。
近看，他也不令人失望。
当时的他和现在一样令人惊艳：明亮的绿色眼珠、戏剧性的长睫毛、完美角度的眉毛、高耸突出的颧骨、四方的下巴。如果满分十分的话，他是十一分。
而且，他们很相配。
乔姬的十个月 2——（2）
贝嘉的照片证明了她超过常人的美丽。想象奶油般无瑕的皮肤、带着微笑的蓝色大眼睛、金色长鬈发（我只有碰到和贝嘉有关的事才找到“鬈”的用法）、脸上永远带着深深的微笑、露出珍珠白的牙齿、丰满的胸部、纤细的腰身、臀部、大腿、脚踝、等等等等。简而言之，令人无法抗拒。
幸好，结果她一点儿也不了解他。
至于我呢？嗯，即使撇开英式的虚伪谦虚，事实还是存在。当时的事实是，我和休相遇的时候，满分十分的话，我大概只有五分，或五点五分。
我也有一头长发，但不是金色鬈发，比较像棕色打结的老鼠尾巴。我的头上有两个发漩（不是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