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Content
自序
卷一（1）
卷一（2）
卷一（3）
卷一（4）
卷一（5）
卷一（6）
卷一（7）
卷一（8）
卷一（9）
卷一（10）
卷一（11）
卷一（12）
卷一（13）
卷一（14）
卷一（15）
卷一（16）
自序
对于很多中国人来说，巴西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国度，除了足球和桑巴舞之外，没有更多的了解；而对圣保罗的了解就更少了。
圣保罗不仅是巴西第一大城市，也是南美洲最大的城市，其规模仅次于日本的东京和美国的纽约，号称世界第三大城市。这里居住着25万华人，大多数来自中国大陆。我便是这25万华人中的一个。
因为一段经历，我阴差阳错地来到巴西，来到圣保罗这个我曾一无所知的城市，在这里生活了整整八个年头。
八年里我和这里所有的中国商贩一样，经历了创业、奋斗、获取财富的整个过程；和所有中国商贩一样，经历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辛酸与痛苦；和所有的中国商贩一样，感受到远在异国他乡遥望祖国的那种悲凉心境……
八年来我一直在想，人的一生应该怎样度过？什么是我们活着的意义？财富究竟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这些问题对那些过着安逸生活的人来说，或许过于空泛，然而，对那些经历着痛苦和磨难、经历着生死抉择、经历着灵魂煎熬的人来说，意味却完全不同。我就属于后者，八年里我经历过痛苦、经历过生死、经历过煎熬……
也正是因为这些，我有了想“说”的欲望，有了要说给自己和说给所有人听的欲望。于是就有了这本历时五年的拙著。
五年中，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我所经历的事，一遍又一遍在写我所经历的事。我讲述了一个人或几个人的故事，然而，故事的背后有一个真实的我，和我真诚的心，有我这八年的思考和感悟。
如果说这本书有什么意义的话，全在于读者的接受和喜欢。这也是我希望看到的。
卷一（1）
圣保罗没有冬天。
这句话，燕子在电话里强调了好几遍。
她说，冬天的衣服这里根本就用不着，春秋的衣服用着的时候也不多，主要是夏装，能带的尽量多带。
她还说，这地方没有冬天，圣保罗的人没见过雪花，没被大风吹过；这地方树叶不黄、树枝不秃，天空永远是湛蓝湛蓝的，透亮极了……
严钧想着燕子的话，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开了一只崭新的旅行箱，接着就翻箱倒柜，把衣服一股脑儿翻出来，挑来挑去折腾了好一阵子。按照燕子的吩咐，他把夏季的衣服一件件装进旅行箱，塞得满满的，然后，把旅行箱的盖子用力盖好，拉上拉锁。
他长出了一口气。他说不清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既激动又沉重。他曾反复问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不再多想了，他就要远走高飞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见到燕子，他会把她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
这时候，母亲走了进来，强带着几分微笑。她看看儿子，看看那只放在床上还没有拿到地上去的旅行箱，轻声问，衣服都装好了，叠整齐了，该带的全带上了？
严钧说，都整理好了，妈。
母亲慢慢走过去，把旅行箱的拉锁拉开，把里边的衣服翻了翻，看了看，顺手把几件没有叠好的衣服拿出来，仔仔细细叠好。但叠好的衣服却不肯放回箱子里去了。母亲又把箱子里已经叠好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打开，重新再叠一遍。
严钧站在一边，说，妈，都叠好了，您就别费事儿了，去歇会儿吧。
母亲说，把你养都养这么大了，叠几件衣服能费什么事儿。等你走了，妈再好好歇着。你这一走，走得那么远，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妈歇着的时候多着呢。
严钧说，没准儿用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
母亲说，用不了多久是多久？妈就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严钧说，妈，我这还没走呢，您就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您这样，让我怎么走啊！
母亲低着头，停下手，说，你一门心思想走，还能不走吗？
严钧不说话了。
母亲也不再说什么，两只手不停地从旅行箱里往外拿衣服，又一件件抖搂开，再一件件叠好，而叠好的衣服又舍不得放进箱子里。
严钧看得难受，说，妈，您这是干吗呀，别这样。
母亲的眼圈红了。
严钧劝母亲，说，妈，您别难过，想开一点，没准儿什么时候我就回来了。
母亲摆弄着衣服不说话。
严钧又说，妈，真的，没准儿什么时候我就回来了！
母亲禁不住哭了，眼泪从脸上滚落到手里摆弄的衣服上。她转身快步出了房间。
严钧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
父亲就在对面的屋里，没有说一句话。
一片寂静……
2...................................................................................................................
1998年3月21日。飞机14点30分起飞。
首都机场国际航班入口，严钧西装革履背着挎包拖着那只崭新的旅行箱，身边走着他的父亲和母亲。
父母显得很平静，严钧心里却非常沉重。
几天来严钧一直在劝说父母：好男儿志在四方，他去巴西不仅仅是为了燕子，也为了生他养他的父母。他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一定会像模像样地回来，他决不会辜负二老的厚爱和期望，请他们放心，等等等等。
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很开明，决不会束缚孩子的手脚，更不会阻止孩子的追求。既然严钧有这份决心，要干出一番事业，就更不应该阻拦。只是这一去风险太大，就不免有些担心。尤其是母亲，一再对严钧说，平安健康就是福，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不可争强好胜。父母还为他拿出几乎所有的积蓄。
就这样，他们送走了儿子。
严钧坐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舱门缓缓关闭，飞机渐渐启动，轰隆隆一阵颤动后瞬间离开地面。
严钧探着身子，把脸贴在小窗口，睁大了眼睛使劲儿向外张望。先是一条平直的跑道，又是整个机场，然后是故乡北京。很快眼前被一股股的云雾遮住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的脸没有离开那小小的窗口。眼前是一片茫茫云海，白云之下，是他的故乡，还有他的亲人。
故乡远去了，亲人远去了……
这是从北京飞往深圳的航班。严钧的巴西之旅由此开始。
他闭上眼睛坐在那里，无法静下心来。
他不时把手伸进怀里，摸摸贴身放着的一沓美金、一本护照和一小沓联程机票。
他的行程是，第一站深圳，在深圳过上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过罗湖海关进入第二站香港，然后飞法国，到了巴黎就是第三站，然后，再飞第四站、第五站……到苏里南接着飞，最后一站就是巴西圣保罗了。
他一直在想，为什么要如此辗转呢？身上的那一小沓机票，?已经看了又看。在他拿到签证和那沓联程机票时就在问，为什么不从北京直接飞往巴西圣保罗呢？
燕子在电话里反复解释，放心过来就是了，机票没有问题，签证也没有问题，行程更没有问题了。她就是这么过来的，别人也是这么过来的，一路上都有人接送，一切都安排好了。
但是到了苏里南之后是怎样安排的呢？苏里南是个什么样的国家？那里是一片丛林吗？那里是不是全是黑人？……
燕子在电话里还一再提醒，过罗湖海关的时候，让他记住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千万别乱说……
卷一（2）
这时空姐走到他的身旁，弯下腰带着小心问：先生，用餐吗？
严钧闭着眼睛没反应，在想着自己的事……
飞机降落了。深圳到了。这是第一站。
3...................................................................................................................
严钧走出深圳机场已是一片夜色。他茫然四顾，只好打了一辆出租车，说找一家离罗湖口岸近一点的宾馆。结果被稀里糊涂地拉到了一家五星级的宾馆。
门童将他的旅行箱送到客房。他无心去欣赏酒店的奢华，泡进浴缸才感觉到浑身疲惫，躺在浴缸里，差点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严钧从宾馆出来打听罗湖海关。他不敢再打车，昨晚阴差阳错地进了五星级宾馆已经够他呛了。
他背上挎包，拖着旅行箱，走了很长一段路，穿过马路，爬过天桥，当他满头大汗的时候，眼前出现了“罗湖海关”四个大字和关口前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很快卷入了人群中，被人流推着向前走。人群向前拥，快到海关入口时渐渐变成了一排队列。
严钧开始紧张起来，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燕子的话：过罗湖海关的时候，记住，说是去苏里南，目的是访友，顺便观光；签证是三个月，但你用不了十五天就回来。记住，说苏里南离中国很远，给朋友带过去的东西很多，拿这话说事儿，箱子多大都没关系。千万记住，要是警察把你问晕了，就说不知道，千万别蒙着说。
轮到严钧通关了，一个身着香港警服的警察向他点了点头。
严钧走了过去，很紧张，按照要求把护照和那一小沓联程机票递了过去。
警察低头看了看严钧的护照，看了看去苏里南的签证，又看了看那几张飞往苏里南的联程机票，头也不抬，用港味的普通话问，去苏里南做什么？
严钧说，访友。
警察慢慢抬起头，带着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忽然问，去那么远的地方访友？
严钧说，也是顺便旅游观光。
警察又追问了一句，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严钧说，十五天左右吧。
警察的目光盯住严钧的那一只旅行箱，问， 十五天，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
严钧说，苏里南离中国远，去一趟不容易，所以给朋友带的东西多。
警察看了看他，伸手拿起一枚印章，刚要往护照上盖章，突然又停了下来，问，苏里南靠近墨西哥吗？
严钧一惊，他连苏里南是哪儿都不清楚，怎么会知道苏里南靠近什么地方呀，就说，不知道。
“嘭”的一声，警察的手落了下去，在严钧的护照上盖了章，然后把护照和那几张辗转去往苏里南的联程机票一起递了过来。
严钧接过护照和机票的那一刻，欣喜若狂，他觉得燕子真是神了，简直是神机妙算……
4...................................................................................................................
香港国际机场一派奢华景象，国际名牌商店一家挨着一家，灯光耀眼，商品琳琅满目。
严钧无心去感受这异国情调的豪华，在机场里跑来跑去，匆匆忙忙把手中的几张联程机票换成了几张联程的登机牌，把行李托运了，又一路看着指示牌，找到了登机的闸口。他在距离闸口很近的椅子上坐下来，摘下身上挎着的背包，看看手表，还有两个多小时他就要从香港飞往巴黎了。
到了香港是第二站，飞到巴黎就是第三站，按部就班的一站又一站，似乎过关斩将一般。
他松了口气，这时才想起该吃点东西了。他感到四肢发软，肚子开始咕咕乱叫。
他开始在机场里转了起来。经过一家麦当劳、一家咖啡厅，又见到了一家中式快餐厅。他心想快餐一定很便宜，就一头扎了进去。
当他从这家快餐厅里走出来时，犹如从那家五星级宾馆走出来一样，心里带着几分懊悔。他没有想到，一顿便餐，匆匆十五分钟，愣是花掉了他200多港币。
他往登机闸口走，路过一家免税商店，他想到了燕子。燕子喜欢抽“摩尔”烟，喜欢 “BURBERRY”牌的香水。他毫不犹豫地走进去，买了两条摩尔和一大瓶100ml的BURBERRY香水。为燕子花钱他决不会后悔。
飞机从香港起飞，十三个小时之后降落在法国巴黎戴高乐机场。
他从背包里拿出下一个航班的登机牌，找到了将要登机的闸口。四周冷冷清清，没有多少待机的乘客。他看了看手表，离开北京已经有两天的时间了。他把手表调成巴黎时间，又看看闸口处指示牌上的起飞时间。他拿着登机牌算了算时间，到再次起飞，还需要熬过十三个小时。
他坐在闸口处的椅子上，开始琢磨起接下来的行程：巴黎是第三站，苏里南是第五站，那么他将要去的第四站是个什么地方呢？他也不清楚，甚至连名称也说不准，只知道第四站是一个小小的?国，从登机牌上的一串英文字母拼出来的发音是“凯雁”。哪有这么个国家呀，严钧从来也没有听说过。
若干年以后，严钧才知道，他要去的是一个法属殖民地小国，而至今他都叫不出这个小国的真实名称。
他不再多想了，因为燕子让他放心，机票和签证都没有问题，行程也没有问题，一路都安排好了，有人接送，放心走吧。
十三个小时的等候终于熬过去了。闸口打开，严钧在一群黑人的簇拥下，登上了一架破旧的小型飞机。
飞机上的座椅是老式的木质扶手，整个机舱狭小而破旧，到处脏兮兮的。
这怪模怪样的飞机让严钧感到紧张——这架飞机将把他送往第四站，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飞机即将起飞时，一个年龄很大、浑身滚圆的黑人空姐，两只手各拿着一瓶气味怪异的香水，在机舱里交叉着胳膊来回喷洒。机舱里乱哄哄的，有说有笑。胖空姐若无其事地高举双手，喷着她的气味怪异的香水。
飞机一路飞行，机舱里始终是乱哄哄的。严钧在一片嘈杂声中度过了六个多小时，飞机开始降落了。
严钧挤在人群中下了飞机。
机场十分简陋，像是个破败的长途车站。候机厅小得可怜，几排座椅上挤满了黑人，旁边堆满了行李。
机场四周是一片丛林，阴森森的，充满了原始的味道。严钧站在机场的一个角落里，远远地躲在一边。他开始怀疑起燕子来，怀疑她的所谓安排是不是出现了闪失——燕子在电话里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个小小的岛国。
严钧觉得这里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随时都可能碰上麻烦。如果他去不了巴西，是不是也回不了中国了……
5...................................................................................................................
已经是第四天了，严钧离开了那个小岛国，他渐渐对行程麻木了。时差总是在变，搅得他的心中如同一团乱麻。他什么也不再想了，像一片随风飘荡的落叶。
不知飞行了多久，飞机又一次降落，已经是深夜。
这里是他联票的最后一站——第五站苏里南。
严钧下了飞机，顺利地取出了行李，就裹在一群黑人中间往海关走。
机场不大，简陋但很干净。漫不经心的海关人员把在海关出口，机械地在每一本护照上盖戳，流水般地放人。严钧心里感到踏实了很多。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的黑人警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面前。
警察把他叫住，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带进了一间小屋。黑人警察比严钧高出半个头，很客气，问他身上带了多少钱。说的是英语，严钧能听懂，他迟疑了一下，说3000美金。其实严钧随身带了4000美金，3000美金放在西服内兜里留着路上用，还有1000美金放在了箱子里。黑警察说每人只允许随身携带1500美金入境，就让严钧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检查。
黑警察认真数过严钧掏出来的3000美金，放在桌上笑了笑。
严钧不知道他的笑说明什么，就说，要扣下1500美金，是吗？
黑警察不说话，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严钧很紧张，又怕机场外接他的人走了，就慌忙数出了1500美金拿在手里，望着黑人警察说，我能走了吗？
黑警察微微点点头，仍然是一副笑脸……
出了海关，严钧挎着背包拖着行李箱，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1500美金对他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跟着人群走到了机场门口，他四下张望，说好了有人来接站。
这时就见不远处一个瘦小的中国人向他招手。严钧快步走了过去。
那人染了一头黄发，身穿半袖花衬衫，敞着怀，一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