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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Beginning
第2节：新生训练(1)
第3节：新生训练(2)
第4节：初试啼声
第5节：第一篇周记(1)
第6节：第一篇周记(2)
第7节：补习
第8节：第一次月考(1)
第9节：第一次月考(2)
第10节：数学课(1)
第11节：数学课(2)
第12节：留一手
第13节：换老师(1)
第14节：换老师(2)
第15节：就是(1)
第16节：就是(2)
第17节：八家将
第18节：半夜三点的建中(1)
第19节：半夜三点的建中(2)
第20节：留言板(1)
第21节：留言板(2)
第22节：三三一(1)
第23节：三三一(2)
第24节：阅读(1)
第25节：阅读(2)
第26节：何不食肉糜？
第27节：合唱比赛（一）——山海欢唱(1)
第28节：合唱比赛（一）——山海欢唱(2)
第29节：游学
第30节：上网
第1节：Beginning
Beginning
“喂，你是校友，又是他们学长。你拒绝，说得过去吗？”
“……”
“你自己说，说得过去吗？”
五月底，高三已经学期末，快乐暑假即将来临。今年刚好带完高三，喔，久违的暑假！蔚蓝的天空！灿烂的阳光！
许主任到办公室来，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许主任喔，欢迎光临，稀客稀客。”
“怎样，待会儿一起去吃个饭？”
“为什么吃饭？”我们平常拌嘴习惯了，请我吃饭？这一定没好事，不不不，我才不信，这其中必有诈。
“没事啊，庆祝学期结束，聊聊天啊！”他一面看着我，一面呵呵笑。
大概知道什么事了。
我瞪着他，“我不跟你吃饭，请明示。”
“那个……下学期重点班给你接。”
“什么？别闹了！”
预感果然成真，终究还是逃不掉。不，这万万不可！
建中重点班的班主任，听起来很耀眼，但是实际上能让学校放心，而又有意愿接手的老师每年都要找很久才能找到。即使教学一流的好老师，也可能因为风格太强而不适合接班主任。
重点班学生对课程深度和广度的渴望，加上各种有形无形的表现压力，再加上家长关心程度又相对多，所以老师一则要镇得住学生，二则自己的抗压性要强，三则要有足够的耐心，光是这几项就让很多同事打退堂鼓。
我自己是超级没耐心，又很容易激动，完全不够标准。除此之外，我有更多的考虑：老师影响学生于无形，加上优等生天生的敏锐，掺在一起会有相乘的效果。这些学生本质太优秀，但却是一片空白，交到你手上，三年后就会出现一个形状——这个形状不是学业（建中学生学业有什么好担心的？更不要讲重点班的学生），而是人格和品行。
言教容易身教难，一举一动中，也同时在塑造自己的形象和建中老师的形象。让人摇头的故事不是没有，所以这件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很多人推荐你喔……”主任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开始进攻。
“灌迷汤没有用！”
“你之前的班都带得很好啊……”
“哪个老师带得不好？还有很多老师可以找啦，我数给你看：王老师、张老师、林老师……”
“只有你一个刚刚带完高三。”
“我太年轻了，不适合。”
“年轻，学生才会高兴！”
你来我往，主任从各个方向逼近，我完全不让他有机会。
其实我心里是同情主任的，着实有点不忍心。几年前我也做行政工作，我只能说跟建中老师协调真的是很难的事——大家都非常自主，非常有个性。平常感情好的可以在打打闹闹之中解决，遇到难沟通的，身段就真的要很柔软，而且不是普通的柔软。现在他要先找到班主任，然后接着还要找到各科任课老师，而找任课老师会更麻烦。
第2节：新生训练(1)
我几乎屈服了……但是不行！身为过来人，焦虑历历在目，我完全没把握能带这些学生，我铁了心要拒绝到底！
对话一直继续，我们两个人这样你来我往了很久很久，最后我被“放大招”了：
“喂，你是校友，又是他们学长。你拒绝，说得过去吗？”
“……”
“你自己说，说得过去吗？”
“唉，”我叹了一口气，“你早就知道我会答应对不对？”
“当然，你当我这个老学长是假的啊？”
气死我了！“走！我要吃牛排！”
就这样，我接下了建中重点班的班主任。
新生训练
“老师，开学后听说老师会跳过前面，从中间教。”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道听途说。
“老师，暑假都不上课，孩子开学后会不会跟不上？”不会的，相信你的小孩。
今天是我初次和学生见面，在回声嗡嗡叫的礼堂。
我应该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在新生训练当天才跟学生见面的建中重点班班主任，也应该是空前绝后第一个在升高一暑假“拒绝”和学生见面的建中重点班班主任。家长在五月放榜后，就已经通过教务处和一些老师问，要不要上课。我一概回答不用。家长显然不放心，电话一路追到办公室。
“老师，开学后听说老师会跳过前面，从中间教。”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道听途说。不会的，没有一个任教重点班的老师会这样的。
“老师，暑假都不上课，孩子开学后会不会跟不上？”不会的，相信你的小孩。如果这样就跟不上，根本不应该在这个班。
但我心想，我的天啊，为什么这些家长这么喜欢上课呢？！
好不容易考上建中，又是重点班，不是应该好好庆祝，休息放松一下吗？我跟你打赌，没有一个刚考上建中重点班的学生想要来学校上课的！
家长仍不放弃，几经周折，他们确定我真的不要学生上课，而且根本拒绝跟学生见面，更骇人的是不提供任何暑假作业。
我的回答千篇一律：“好好享受这个暑假，好好看几本小说、杂志，到处去玩，到处去看展览，多做运动。如果真的想要念书，听英语广播，背点英语单词。这样就够了。”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英语是长期的功夫，语言的掌握要潜移默化，至于理科根本不用急，这是数理重点班。最重要的是健康的身体、人文素养，以及创意。多旅游，多玩，多看展览，多阅读，多运动。所以我打定主意不要他们来上课。
算准时间，我走到会场。班上的位子刚好在最边上。台上的宣布事项即将结束，看来三十秒内就要解散。于是我出现在学生面前了，免得群龙无首。
第3节：新生训练(2)
学长班志愿过来帮忙的教育班长看到我出现，松了一口气。
眼前四十几个学生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突然安静下来。
“待会儿解散后先留在原地。”我说。
台上值班的同事宣布解散了。一阵混乱后，剩下我的班。
“明天早上两节我们大扫除，选班级干部，排座位，之后就正式上课了，所以今天下午和晚上好好玩一玩，告别你的初中生活。”
底下交头接耳。
“还有，张安谦在哪里？待会儿留下来一下。其他同学没事了，可以解散了。”
“什么？”
“就这样？”
“好帅，太干脆了！”学生鸟兽散去。
安谦过来了，狐疑而胆怯。等他一起回家的几个站在远处，也一脸狐疑地朝我们看。
我问：“是哪个耳朵听不见？”
“左边。”他显然很惊讶。但是我刚刚在办公室看过基本资料了。
“你介意让同学知道吗？”
“不会。其实有几个人已经知道了。”
“好，那明天排座位时我会特别留意。没事了，回家吧。”
安谦狐疑的脸色转成放心的笑容，蹦蹦跳跳走向等他的朋友。
我走出活动中心，初秋的天气是舒服的。建中的操场上，年复一年，优秀的学生来来去去。
就在我前面，是一个班上的学生。我还没能记住他的名字。他走得很慢，我很快与他并肩。
“今天觉得怎样？”我问。
“还好。”纯真的笑容。
“那很好，希望你建中三年收获很多。”我说，一面继续往前行。
“老师，那个……”
“什么事？”我放缓脚步。
“那个建中的校徽是等腰三角形，顶角是37.5度。”我愣了，看向他。
但这学生不是在开玩笑，他非常认真地跟我分享他的发现。
“对，但是它是倒过来的，所以顶角应该叫底角。可是这就更矛盾了。”我说。
他笑了。
这就是我和班上学生的第一次接触。
第4节：初试啼声
初试啼声
“你班上平均八十几分。”
“什么！”我脱口大叫。
“全校前五十名，你班上有三十几个。”
建中数学科有一个不成文的做法，每年高一在一开始入学的第一天，会举行高一全校的数学摸底考试，一次定胜负。主要的目的是尽早发现人才，加入高二高三的集训队中，尽早栽培。这一点建中行之有年，做得非常出色。
高一全校会考是数学科的特权，其他科都没有。主要原因是数学这门学科的特点。物理、化学、生物、信息，甚至语文、英语，都需要大量的知识累积和实际操作。但是数学是需要心智和创造力的活动，有数学天分的学生，只用少量的基础知识就可以解决很难的问题。
在全校茫茫的新生人海中，找出有数学天分的一百个高一学生是一个大挑战。每年高一、高二和高三的摸底考试是数学科的大事，都要出动十几位老师一起合作。就是这么巧，今年我在高一部，和翁老师、郭老师三人一组。
三个老师从暑假尾声就密集讨论，开了几次会，满头大汗终于把题目确定了。
因为是全校普考，出选择题，两个小时，二十五道单选，每题四分，电脑阅卷。
我们把题目按难度递增排序，从一开始用来稳定军心的送分题到最后的难题。最后几题相当有水准，我们自己做也花了不少功夫。
考试当天，全校秩序井然，一切顺利。
第二天我回到班上。
“昨天数学考得怎样？”我随便抓了几个学生问问。
“还好。”
“还可以。”
这个“还好”到底是什么意思？完全听不出来。这是因为题目很难而做不出来的逞强“还好”，还是真的考得顺利的“还好”?
“哪几题比较有印象？”我换个方式问。
“后半吧。”
“最后几题。”
开什么玩笑，当然最后几题有印象。这是三个老师的心血耶。
教务处的小姐处理读卡早已经出神入化，不消一两个小时就完美结束，现在所有成绩统计应该都早做好了，躺在教务处。我想，反正待会儿跑一趟，就知道你们的“还好”是怎么一回事了。
下课了，我到教务处去。人群散后，只剩下许主任一个人。他正在看高一数学摸底考试的成绩。
“考得怎样？”我问。
“全校平均不到四十分。”许主任说。
“嗯。和我们估计的差不多。”我窃喜，原来我们三个出题老师预估平均在三十五到四十之间。这个估计非常准，好题目！摸底考试不比月考，题目可以难，这样才找得到顶尖学生。
“可是……”许主任看着我。
“可是怎样？”我望着他。
“你班上平均八十几分。”
“什么！”我脱口大叫。
“全校前五十名，你班上有三十几个。”
“什么！”我大惊，抢过报表来看，还真的是这样。报表从成绩最高的第一名开始一路往下，几乎全部是班上同学。
所以早上那些“还好”不是因为不会写而自我安慰的“还好”，而是题目太简单没有挑战性，给个安慰性评价的“还好”。
我必须说，原来我估计这份题目考个八十分就非常优秀了。这真的太夸张了。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一面惊讶，一面兴奋，一面却有点失落。三个老师精心设计的题目，这样不堪一击。
但学生终究给足了我们面子——没有满分，最高分的三个同学都只错一题，而且还分别错不同的题目。
第5节：第一篇周记(1)
“嗯，这个班应该会很强。”那个设计我成为班主任的许主任捻着没有胡须的下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心里倒是没主意了。这个班也许比我预测的还特别。
我要好好想一想。
第一篇周记
“把两页的周记写满，写超过也可以，但是至少要把两面写满。再说一次，两面都要写满。”我面无表情。
“天啊！！！！”
学生一片哀嚎。
大概我担任班主任的班级的学生，到头来写周记都会写上瘾。
周记有什么好写的呢？日期、天气、一周大事、学习心得、生活记要。不，不是。只要从一开始约法三章，周记会变成学生最喜欢的作业。
星期五，高一第一次班会下课前。
“下星期一记得要交周记。”我说。
“喔。”没人有真正的反应。
“周记请不要写一周大事。”我继续说。
“喔？？”教室骤然安静。
所有人都看着我。
“不要写一周大事，我看的新闻已经够多了。不要写流水账，写你几点起床吃什么面包。写你一个星期以来的感想，任何感想都好，生活感想，学习感想，读书感想。写什么随便你，但是有一个规定。”
“什么？？”
“把两页写满，写超过也可以，但是至少要把两面写满。再说一次，两面都要写满。”我面无表情。
“天啊！！！！”
学生一片哀嚎。
我看过初中学生的周记。有些学生每篇就写个一两行，草草了事。老师也跟着随便乱阅。要这些学生写两页，是要他们的小命。
“还有——”停顿一下。
我等学生安静下来。
“嗯？？”
“我和每个同学保证，周记是你和我之间的秘密，没有第三个人看得到。包括同学、家长，还有学校教务处抽查作业的小姐。你的周记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学生看着我，无言。
这一直是我带班的方式（或是怪癖）之一。
一方面我非常不喜欢无聊的例行公事——学生应付周记，老师也应付周记，只是为了教务处一年一度的检查，这么多聪明的人在一起做这样的事，这不是很荒唐吗？
另一方面，高中没有联络簿，在建中自由的环境本该让学生自由成长，不可能，也没必要成天盯着学生，他们已经是小大人了。但至少我要知道每个星期学生做些什么，怎么过活的。更重要的，怎么成长的。我用周记和学生谈心。
愿意和我分享的，自然会写。不愿意的，写满两面的规定逼着他至少要报告生活近况和学习情况。高中生非常注意隐私，周记必须是班主任和学生之间的秘密。一旦学生习惯了用周记分享，就欲罢不能了。
第6节：第一篇周记(2)
对我而言，批改周记是非常愉快的。这是和学生的私密对话。同学也可以收到我给他的，独一无二的讯息。但是第一个星期，进展当然不会这么顺利。
第一次周记的内容有百分之九十是一样的，百分之九十是这样的内容：
“作业好多，觉得时间不够用。”
“新环境、新老师、新同学，一切都很新鲜。”
但是同样的内容，不同的笔下也可以很不一样。
有义愤填膺的：“老师把我们当超人吗？作业像开水龙头一样，天啊，这才第一个星期！”
也有很绝望的：“上帝啊，请告诉我，难道，难道以后的三年我们都要这样过吗？”
接着是上课的意见。啼笑皆非，互相抵触的：“上课太快了，来不及吸收”和“我希望老师可以更快一点”出现在同一科目上。
加上几个迷糊蛋：“我把上个星期的事都忘光了……”看到他努力凑满两页，真是于心不忍。但是，仍然有很迷人的句子：
“仅仅一个星期，我发现居然可以天马行空乱讲，而有共鸣。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我爱死这个班了。”
“以前听说建中重点班尔虞我诈，进来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班上出乎意料地一派和谐，实在令人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