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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目录
车辐：“他是不可救药的老天真”
车辐小传
自学成才做记者
宣传抗日画漫画
随缘自适度浩劫
善吃懂吃写美食
陈志华：残损的乡土建筑在呻吟
关于乡土研究：我们和叫花子住一起(1)
关于乡土研究：我们和叫花子住一起(2)
关于建筑保护：中国旅游是竭泽而渔
关于历史问题：下放时我能挑240斤
关于社会文化：风水妨碍了真正的科学
来新夏：我们扫地那些年是南开最干净的几年
来新夏小传
辅仁求学
南方都市报：其他老师呢？
研究北洋军阀史
“文革”受难
难友穆旦
申泮文：不违心，怀斗志，明朗倔强应万事
申泮文小传
投笔从戎，参军抗日
西南联大恢复学籍
押送西南联大公物北归
援建山西大学化学系
南开名人旧事
杨敬年：扎根大陆，决不漂洋过海
杨敬年小传
放弃从政
牛津岁月
何陈之争
老骥伏枥
范用：光拉车，不看路，读书无禁区(1)
范用：光拉车，不看路，读书无禁区(2)
范用：光拉车，不看路，读书无禁区(3)
范用：光拉车，不看路，读书无禁区(4)
范用：光拉车，不看路，读书无禁区(5)
范用：光拉车，不看路，读书无禁区(6)
范用：光拉车，不看路，读书无禁区(7)
方成：文明越是发展，越是需要幽默(1)
方成：文明越是发展，越是需要幽默(2)
方成：文明越是发展，越是需要幽默(3)
方成：文明越是发展，越是需要幽默(4)
方成：文明越是发展，越是需要幽默(5)
方成：文明越是发展，越是需要幽默(6)
方成：文明越是发展，越是需要幽默(7)
方平：搞翻译要像袭人那样一心一意
诗人岳父邵洵美(1)
诗人岳父邵洵美(2)
莎翁精神在心中(1)
莎翁精神在心中(2)
高莽：在翻译和绘画之间寻找人道主义(1)
高莽：在翻译和绘画之间寻找人道主义(2)
高莽：在翻译和绘画之间寻找人道主义(3)
高莽：在翻译和绘画之间寻找人道主义(4)
高莽：在翻译和绘画之间寻找人道主义(5)
高莽：在翻译和绘画之间寻找人道主义(6)
高莽：在翻译和绘画之间寻找人道主义(7)
高莽：在翻译和绘画之间寻找人道主义(8)
高莽：在翻译和绘画之间寻找人道主义(9)
何满子：最好的年华都在运动里面
何满子小传
抗战前后(1)
抗战前后(2)
“胡风事件”
出版工作
“右派”生涯
胡秀英：“百草婆婆”一生情系中国植物(1)
胡秀英：“百草婆婆”一生情系中国植物(2)
胡秀英：“百草婆婆”一生情系中国植物(3)
胡秀英：“百草婆婆”一生情系中国植物(4)
胡秀英：“百草婆婆”一生情系中国植物(5)
黄永年：做学问不赶时髦写文章要补空白
黄永年小传
师从学者吕思勉
缘系童书业千金
潜心治学读好书(1)
潜心治学读好书(2)
“败坏”书香门第，带出“卖艺人家”
黄宗江小传
“败坏门风”学戏剧
大学生涯以爱为主
参加抗日剧团
离而未休于军中
连载目录
车辐
陈志华
来新夏
申泮文
杨敬年
范用
方成
方平
高莽
何满子
胡秀英
黄永年
黄宗江
黄宗英
贾植芳
金耀基
鲲西
车辐：“他是不可救药的老天真”
采写：本报记者李怀宇摄影：刘忠
特别感谢冉云飞先生提供支持
吴祖光说，他是“成都的土地爷”，在抗战年代为落难文化人找好吃的。
黄宗英说，他是“车大侠”，曾用自己祖上留下的坟地安葬早逝的演员。
流沙河说，他是“不可救药的老天真”，含冤入狱11个月居然还长胖了。
车辐小传
车辐，1914年生，成都人。20世纪30年代开始从事文艺写作，职业记者。先后出任《星芒报》、《民声报》、《四川时报》、《人物杂志》、《华西晚报》等报刊记者、编辑。著有散文集《采访人生》、《川菜杂谈》、《车辐叙旧》、小说《锦城旧事》等。四川烹饪学会理事，人称“饮食菩萨”。
有一位台湾作家说，到了成都，不见车辐，就跟没有到过成都一样。我到成都，第一位采访的人物是车辐先生。
见车辐前，先见了和他同住一个大院的流沙河和冉云飞。流沙河先生也是我准备采访的人物，寒暄之后，马上说：“你一定要先采访车老。”旁边的冉云飞解释：“这是礼数。”当晚由冉云飞请吃四川火锅，听他大侃川菜之妙，“我所知不过车老的皮毛。”他说。酒酣耳热之时，冉云飞拨通了车辐的儿子车新民的电话，定下采访时间。冉去飞说：“车老现在身体不好，说话时要靠车新民在旁边翻译了。”
两天后的清早，我坐在车辐杂乱无章的书房里，几乎只能听懂他谈话的十之一二。请冉云飞翻译，也只能意会大半。后来不得不由车新民在旁一句一句地翻译。车辐说：“以前我口齿清楚，大家喜欢听我摆龙门阵，一桌子的人都听我讲话。”
车新民告诉我，几年前，老人家坐在一个小矮凳上，一不小心滑倒了，造成骨折。年事已高，骨质疏松，不能动手术，只能坐轮椅。现在，老人家每天7点就起床，看书报，写东西，午睡后又是阅读写作。只在天气好时，才到外面走动。
安坐家中，车辐念想的是各地的老朋友，写信甚勤。最近，他出版回忆性散文集《车辐叙旧》。谈起这本书，车辐拿出一封何满子来信的复印件送给我，信的大意说：“接奉大著《叙旧》，喜欢感谢之至。阁下一生，阅人之多，当代文人中实罕见。此篇确是现当代文艺界的绝好史料也。”
老人家还送了一张1993年他品尝“大千味苑”后写的字条，原来是回忆当日所食的菜单。他爱到外面品尝，也喜欢在家里请客。据唐振常说：车辐请客有一特点，每上一菜，举箸之先，他必详为讲解，自卖自夸，滔滔不绝，讲此菜之妙，讲他每每与众不同的烧法，边讲边吃，他自己吃得比客人多。郑拾风生前常说：“车辐请客，菜都是他自己吃了。”
2006年，从不做寿的车辐首次破例。原来，4月时黄宗江专程从北京到成都来看望车辐，闲聊时劝他：“岁数大了，你可以做一做寿嘛。”谈兴正浓的车辐随口答应，一旁的车新民听了，心中暗喜，当即顺水推舟。于是小规模邀请亲友，既庆祝车辐夫妇93岁寿辰，又纪念结婚73周年。车辐夫妇共有8个孩子，流沙河曾调侃：“他说他太太是航空母舰，上面停了8架飞机，却不说飞机是谁制造。”
采访结束时，老人家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给我看。摄影和收集照片是他的爱好之一。相册中有黄苗子、冯亦代、黄宗英、黄宗江、周海婴、方成、流沙河、马识途、盛中国。他还拿出一张和王明合影的老照片。第二天，我和洁尘等人喝茶，洁尘问我有没有看过车辐的相册。她说，以前车辐随身带一部相机，见了她们这些年轻女孩，必会看清人数，然后说相机里还剩几张胶卷：“别浪费，我和你们一人合影一张，拍完刚好拿去洗。”其实相机里往往刚装了胶卷。
自学成才做记者
车辐4岁时，父亲去世，依靠母亲养育。7岁读私学，读《三字经》、《百家姓》、《龙文鞭影》、《声律启蒙》、《四书》等。车辐后来所读的大成学校号称“四川最后一家孔家店”，因看到同班同学的不规矩行为，说了出去，反被说是造谣，责令退学，回家大哭了一场。车辐回忆：“我亲身体会到的是：那时四川为封建军阀统治，他们横行霸道，杀人如草芥，欺压老百姓，刮地皮，奸淫估霸，为所欲为，老百姓的日子很不好过。我在彷徨中偶然读了邹韬奋的《生活》周刊，从此与进步书刊结缘，并在不知不觉中加深了对旧社会的认识。”步入社会后，车辐从事新闻工作，“在旧社会吃新闻饭，先生敬业十分，成名绝非浪得。衣袋内揣一个小本本，遇到一鳞半爪，立刻记下，以备采访之用。为人又好事，喜交游，管他三教九流，一混就熟。所以出去采访，每每旗开得胜，短消息，长特写，莫不精彩可读。”（流沙河《车先生外传》）
南方都市报：你的母亲做菜好吗？
车辐：我们自己家的人做的菜都很好。
南方都市报：小时候就很喜欢美食？
车辐：自己喜欢那几种家常菜。我的炒兔丁炒得挺好。
南方都市报：小时候在成都读书的情景是怎么样的？
车辐：从《三字经》、《人之初》，一直读到《四书》读完。学校叫大成学校，把孔子当作圣人，后来我被学校辞退。
南方都市报：为什么被辞退了？
车辐：大成学校把孔子当圣人，但是学校有男女关系，摸摸搞搞，我看不惯，说出来了。学校就说我乱说，败坏大成名誉。我就回家了。那时候我10多岁，初中二年级，我回家哭了。以后就完全自学。
南方都市报：自学都读了什么书？
车辐：什么书都读，鸳鸯蝴蝶派等等。邹韬奋编的《生活》有很大的作用。以后我念马列的书，念不懂，硬读，当成一种宗教信仰。那时候封建社会、军阀社会、袍哥社会，我看不惯。很多人打麻将，我也看不惯。我不抽大烟，不打麻将。
南方都市报：你的第一份工作是做什么？
车辐：在《西南新闻》当记者，很短的时间。我在报馆出来以后，认识了社会上很多文化方面的朋友，遇到一些好人，很幸运，兴趣相投。经常读邹韬奋的《生活》、林语堂的《论语》，后来就走上革命的道路。以后和几个朋友办了文艺刊物《四川风景》，后来这些杂志都寄到延安去了。我当了中华全国抗敌文协成都分会理事。
南方都市报：你20岁就结婚了？
车辐：当时社会风气是早婚。
南方都市报：那时候你已经是“追星族”，采访白杨是在游泳池旁边？
车辐：我在游泳，谢添带着白杨介绍给我，我穿的游泳裤向下滑了，他指着我。这个事情给他们印象很深。我现在活到93岁，跟年轻时锻炼身体分不开，包括游泳。
南方都市报：白杨那时候是不是很红？
车辐：当然很红，全国都红，到大后方当然更红了。我们是“追星族”，他们文化人到成都来，还是地下党领导的。
南方都市报：有人写文章说，你以前参加新闻发布会，都要坐第一排，因为招待的糕点很好吃？
车辐：我那时候做的是共产党领导的报纸《华西晚报》，不赶风头。从来就没有坐过第一排，糕点我吃多了，干吗要吃他们那个糕点呢？
南方都市报：很多人都把这个传闻当真了。
车辐：那是人家乱写的。
南方都市报：当时你当记者主要是做社会新闻？
车辐：我也写杂文、散文，在陈白尘的《华西晚报》发表，讽刺当局。当然倒霉。
南方都市报：陈白尘的风度如何？
车辐：很平易近人，是做大事的。我和他是亦师亦友，他夫人现在都跟我有书信联系。
南方都市报：陈白尘是范用的老师。
车辐：是的。我跟陈白尘学了很多东西，后来和范用也成了好朋友。
宣传抗日画漫画
抗战爆发后，大批文化人来到后方成都。车辐结识了刘开渠、谢无量、丁聪、吴祖光等人，朋友中有作家、报人、画家、演员，后来多半成名，数十年后，他们到了成都，必来看车辐。吴祖光说车辐是“成都的土地爷”。到成都的文化人找车辐，总有好吃的。有电影演员死在成都，找不到地方安葬，车辐主动用自己祖上留下的坟地帮助安葬。车辐和朋友把王朝闻化妆一番后，送到延安。车辐积极参加了自发的民间抗日美术团体四川漫画社的活动，画了一批抗日漫画，其中有著名的《不可告人的悲哀》。他回忆：“四川漫画社在抗日战争中充分发挥了积极作用。他们利用成都的各大报纸，配合抗日文字，在引导抗日民众的情绪、鼓舞军队的士气方面做了大量的宣传工作。”
南方都市报：抗战时很多文化人来成都，没饭吃，就找你？
车辐：他们在当地没有熟人，他们来了，我就给他们找好吃的。那时候两个演员去世以后，我把我家的祖坟腾出来，埋葬他们。这个事情我忘了，后来陈白尘提起来，我才想起来了。陈白尘到成都来，讲了这个事，在座的人都觉得很惊讶。所以黄宗英叫我“车辐大侠”，他们都叫“大侠”，其实不是什么侠，都是朋友。
南方都市报：你还画漫画，那时候漫画在抗战当中影响很大？
车辐：成都人很迷漫画的。画展一出来，效果很好，还到成都周边县城的地方去办展览，讲演。我跟进步的文化人泡茶馆，丁聪、吴祖光、陈白尘。一些老朋友现在还健在，像丁聪、方成、钟灵。钟灵到成都来，头一天要打电话，我准备好吃的。我到北京，白杨、黄宗英、吴祖光他们请吃饭。
南方都市报：抗战时你跟李劼人先生已经很熟？
车辐：他是中华全国抗敌文协会员，我也是会员。
南方都市报：四川出了很多美食家，像苏东坡、张大千。李劼人先生也是美食家。
车辐：我这个美食家是别人喊我的。李先生开过“小雅”饭馆，跟我谈过一些美食的做法。
南方都市报：听说你在抗战期间有时没有饭吃，还带着朋友跑到人家的喜宴上吃白饭？
车辐：有的。我还带着郁风、张瑞芳骑自行车到成都市近郊吃大蒜鲢鱼，她们说：“老车，你带我们去吃好吃的地方饮食。”
南方都市报：那时候郁风跟黄苗子还没有结婚。
车辐：那时候黄苗子是吴铁城的秘书，是“大腕”。黄苗子要关照关照，所以国民党对我不敢怎么样。
南方都市报：当时知道重庆“二流堂”哪些人吗？
车辐：知道，好人！
南方都市报：那时候经常跑警报吗？
车辐：警报一拉响，就跑出去。现在我都有成都被炸的图片。
南方都市报：你当时做的报纸是地下党领导的？
车辐：好几家报纸，是地下党领导的，后来到艺专教美术。我在教书时候认识了王朝闻。我跟王朝闻关系很好，我和朋友把王朝闻化装一番以后，送他到延安去了。解放以后他来看我，关系没断。
南方都市报：那时候国民党当局对地下党办的报纸管得严吗？
车辐：当然严了。他们派有特务到报馆里来当记者，我们也跟他周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笑）我周围的朋友跟我接触，特务都要向当局报告。这些报馆的特务，解放后都抓起来枪毙了。
南方都市报：你当记者时写过很多关于社会底层的文章？
车辐：我有几十个化名。突发奇想就有一个化名，陈白尘教的。
南方都市报：流沙河先生说，他在初中时看了你写的《黑钱大盗李健》，萌发了长大当新闻记者的念头。
车辐：后来我也写了一篇谈流沙河的文章，叫《还我文人本色》。
南方都市报：1945年抗战胜利了，许多文化人从成都、重庆回到北京、上海，你当时有没有想过出四川呢？
车辐：没有，家里子女比较多，有8个孩子。我老伴了不起，她是“多产作家”。
随缘自适度浩劫
20世纪50年代初，车辐任职于四川省文联。车辐的办公室挂有一幅成都市地图，他喜欢看城市建设，每次见有新建的地方，必在地图上标出。这一爱好后来让他吃了苦头，“肃反”审干时，他被指为特务，入狱11个月，起初怕枪毙，吓得睡不着。三天后打听到同狱的“反革命”多达数百人，便放胆吃睡。送回文联时，红光满面，还长胖了。补领11个月工资，大喜过望，买酒痛饮，而且赋诗。当工资不够应付家庭开支时，他就翻出郭沫若给他的三封信，卖给公家，获200元，自称“出卖郭老”。1955年反胡风运动来势凶猛，他吓慌了，赶快交出抗日时期胡风来信两封。事后又遗憾没有卖到钱，多次说起。（流沙河《车先生外传》）
南方都市报：抗战胜利后，你和周围的朋友对国民党怎么看？
车辐：思想上不可调和。我参加“反内战、反饥饿”运动。共产党领导下的活动，我都参加了。
南方都市报：1949年以后很快就参加四川文联？
车辐：头一天解放，第二天解放军常苏民就来找我，常苏民在延安就听说我了，王朝闻他们在延安提起过我。第三天我就把大女儿送去参军了。
南方都市报：后来怎么把郭沫若写给你的信卖掉了呢？
车辐：卖了没多少钱。解放过后，有一个好朋友杨波从上海到成都来，住在我家里，没有钞票，我是半卖半捐，只卖了几百块钱。他们知道我家里有郭沫若的信，有点强迫买去的味道。
南方都市报：反胡风集团时，你把胡风写给你的信交出去了？
车辐：胡风给我写过两封信，约稿。反胡风集团抓了上万人，历史上没有这么厉害过。我自己当初也是打手，拥护共产党，打倒胡风。
南方都市报：把胡风的信交出去以后，有没有人抓住你辫子不放？
车辐：我不发言，不写文章。我周围和胡风有关系的人都戴了帽子。我低调处理，就躲过一劫。
南方都市报：后来你因为把成都新的城市建设在地图上做了标志，被抓了起来？
车辐：“肃反”审干的时候，他们说我是美国五角大楼派来的特务，关进去以后，我照样睡觉。关了11月以后，我还长胖了。还补发了工资，感觉突然发财了。现在我经常还出去看城市建设。
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