ㄜ吟屿

84号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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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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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世纪之交的前一年。
清华大学西北角一个被荒弃的古气象台,纯石头结构,远看像个碉堡。周围杂草丛生,乱石遍地。一只乌鸦呱呱叫了两声飞过去了。
这是肖白和于欣欣大学的最后一年,他们决定毕业前在这里,一起成为真正的成年人。
顺着石头台阶盘旋上去,进入古气象台,不知哪位先烈用三张窄小的课桌在房间正中拼成了床的模样。看来不少对鸳鸯已经在这里犯过错误了。
这里空间很狭小,应急灯惨淡的白光投在石墙上。墙面斑驳,有些涂鸦,俨然穴居人的洞穴。木门外北风呼啸,乌鸦呱呱连叫了两声,仿佛随时会变身成怪婆婆,推门进来问你有没有穿她的红马甲。
两人爬上课桌。于欣欣迅速裹紧带来的军大衣,缩成一个球儿,肖白却热血沸腾。就在他琢磨着,如何同窄小的空间斗争到底,门缝外伸过来几只鬼鬼祟祟的眼睛。有人小声嘻嘻窃笑,还有人说:“看呐,大学生搞对象。”。
肖白腾一下坐了起来。于欣欣紧紧拉着肖白的衣襟,直往他怀里钻,大眼睛露出惊恐的神色,“别去。”
肖白抱着于欣欣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跳下课桌随手抄起一块板砖,大喝一声:“谁?让你丫看个够!”就冲了出去。
三个民工模样的黑影连滚带爬,从楼梯上跑下去了。
十年后的一个冬夜,三十三岁的肖白独自回到这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仿佛被忘却的救主召唤。初冬的风里透过一丝让人窒息的寒气,他把大衣裹紧,顺手关上车门,沿着碎石路,缓缓走去。
当初那个破败的气象台,早已变成了一座碉堡样的坚固石塔。旁边的理学院一色儿的红砖建筑,方方地围成了一座城堡。再远处,是曾经记录了多少新年希望和爱之憧憬的西大饭厅,现在早已被拆得不见了踪影,变成黑暗中模糊的一团。
不知为什么,肖白走得越近,越觉得这里像是一座整饬的监狱。
“这就是封锁你心灵的巴士底狱?”他暗暗想着。
而十年前那个小屋,窝在破败的石塔里的,就像是被人遗忘的巨大老鼠洞。简陋,但给人一种无所顾忌的自由。
十几年前的一幕幕涌上心头。那时,肖白曾以为自己是这里的主人,而周围的一切似乎仅仅是某种存在,是上课、下课、吃饭、睡觉,以及寄给其他朋友的相片中,一成不变的背景。而此时,墨青色天壁下,肖白忽然意识到,其实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而这里进进出出的每个人,不过是这巨型机器里的一个个零件:或是在加工什么,或是在被加工。时间一到,零件们都会变成“成品”排出。
这些零件,无论内在的质量如何,看上去都闪闪发光,都是“预备精英”。但随着时间流逝,零件表面的光华褪去,你才会看到背后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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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这一年是令很多人慌乱的一年。毕业,意味着一头扎进前途未卜。
不过此刻的肖白却很轻松,他转系直博去经管学院的事情基本已经定了。
在系办公室遇到袁老师,袁老师非常惋惜:“你可是咱们系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工程师苗子,就那么想去赚大钱?”袁老师是系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一直很赏识肖白。
肖白却一点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当初高考报志愿,根本不知道这个专业是干什么的,虽然学了五年也觉得挺有意思,不过这年头谁不想赚大钱呢?这个世道,出卖什么都不可耻,没钱最可耻。
下一步既然已经明确,论文又准备差不多了,肖白这段日子也就放松了自己的发条,提前过上了研究生那种混吃等死的日子。坚持了近十年的早上三千米晨跑就此打住,常常睡到中午自然醒,然后和研究生们一起,打着呵欠趿着拖鞋去北院的大排档,因为食堂这时候早没吃的了。
肖白没过过这么闲散颓废的日子。
其实,这个园子里很少有闲人。大部分园中人一天的生活是这样的。
不到七点掀开被子、摘掉耳机,起床。一边刷牙洗脸,一边用短波收音机收听91.5赫兹的英语广播。然后排队去买油饼腐乳和大米粥。油条在这里属于紧俏物资,想吃得起早,还要排长队。所以,早点吃油条在这里变成了“生活品质”的象征。
吃罢早饭,按照课程表,飞车赶去上课的教室占座。不同于中学,这里上课并没有固定的座位,如果不幸去晚了,就只能坐在后面。这里大部分人的眼睛都不好,在一个三百人的大教室,坐在最后一排遥望老师,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中午下课,排队去买排骨,吃饱喝足就开始午休。午休通常也要塞上耳机,耳机里照例播放着英语听力练习带,半梦半醒间任由英语单词在大脑的间隙弹跳。
下午继续上课。五点左右,学校的大喇叭广播会歇斯底里地动员大家“去操场锻炼,争取为祖国健康地多蹦哒五十年”。据说早年有体育教员挨宿舍检查没去操场蹦哒的同学,现在不需要了,因为大部分人会自觉响应号召前往操场,在这五年时间里最密集疯狂地操练自己的身体。
晚饭后跟着晚自习。不上晚自习的人,要么是实在无可救药的五湖废人,要么就是少见的异类。自习照例需要占座,为上自习而占座是这里的盛况之一,占座工具千奇百怪不一而足:从一把钥匙到一卷卫生纸,考试周有时会发生因为抢座而激烈争吵的事件。
晚自习一直持续到九点半,路灯掩映下,大家三三两两拖着疲惫的自己晃回宿舍。再混上一个小时就熄灯了。躺在狭小的床板上,耳朵里塞上播放英语听力练习带的耳机,进入梦乡。
这种枯燥的生活一天又一天重复,而每学期末的考试,就是周期性的高潮。考试那两周,园子里的数万人集体亢奋和战栗着,结束后集体感受短暂的放松和空虚。
这个常年定期上演这种大规模行为艺术的地方,其实距离艺术异常遥远。严格来说,它更像一个不流血的修罗场,人人都在比拼:比成绩、比体育、比人缘……竞争就是这园子DNA的一部分,你只要进来就必须适应。
多年后,肖白突然意识到,这样的苦修恰恰是为了磨掉一个人身上那些“非标准”的东西。“非标准”当然也包括那些“不靠谱”的个性和理想。于是,五年后离开这里的人,会很容易在体制中成为佼佼者。
但在当时,肖白想不到这么多。那时候,他一直是这片修罗场里一名优秀的战士。
从1994年9月进入大学的那一天起,除了追求于欣欣最疯狂的几个月,他从没给自己放过一天假。五年来,每个元旦前夜,整个校园都伴随钟声而沸腾狂欢的时刻,他总是一个人坐在宿舍书桌前,静静打开工作笔记,翻到最后一页,开始写一年的思想和工作总结。
在别人轻松的时候,他总是很忙碌。如今大家都在忙乱,他似乎可以轻松轻松了。
但现在这样的生活让肖白找不着北。
就像一个人费尽心机想把一个绝代佳人弄到手,等人家美女真脱光了往你床上一躺,你又忘了自己到底该干点儿什么了。生活的目标好像不应该就是为了“费尽心机”,似乎也不该就是为了“绝代佳人”,那生活的目标到底该是什么呢?休闲自在的日子中,肖白有点盲乱。
肖白正跟那儿浑浑噩噩乱着呢,美国的一枚导弹在中国驻南斯拉夫使馆炸了。游行回来的路上,肖白的呼机响了。是霍震军,让他明天去JK集团一趟。
霍震军,湖南人,男,四十多岁,JK集团老总。
肖白救过他。
当时,霍震军混在北京做生意欠了一屁股债,被一票人追砍。他骑个破摩托在恭王府附近的巷子里乱钻,瞅见一个八九岁的大眼睛小男孩,坐门槛上端个大碗。这孩子不紧不慢把霍震军领进家,自己继续坐在那儿吃面。追砍的人群赶过来,扭头看了他一眼,朝前直追而去。
孩子就是肖白。
现在的霍震军,出息大了,人称霍总,旗下三家上市公司。不过每次喝多了高兴的时候,总喜欢用手里的大卫杜夫2000指着肖白,冲左右说:“看见没?人才啊!”
肖白一边寻思着老霍找自己干吗,一边顺着学校主路往宿舍溜达。
有人叫了他一声,抬头一看,另一个系的一同级男生。肖白在学生会当外联部长时认识的,关系不错,毕业准备出国。肖白想起上个月,这人还乐颠颠地告诉自己,已经拿到美国大学的offer了。
肖白冲他笑着一点头,那孩子却冲肖白直扑过来,张嘴就叫:“靠,我他妈真傻,真傻,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傻呢?”肖白一愣,觉得他整个儿祥林嫂附体,他直拽着肖白的手不放,“肖白,你说我怎么就单单联系了那个破学校。那千刀万剐的大学明明都发来了offer,确认信我早回了,成天傻等着他们给寄I20表。别人都打包准备上飞机了,我左等右等,昨儿,哥们居然等到了封拒信!我靠,这也太不靠谱了,比国内最不靠谱的私企都他妈不靠谱,没想到美国也这个德性。你说我现在怎么办?申请别的学校,来不及了!就是找工作也晚了。”
他越说越懊丧,越说越精神崩溃,接连问候了这所美国大学的所有女性先辈,连远亲都没放过。最后恨恨说道,要把这黑心学校公布到水木BBS上去。
“这两天天气不错,你丫去美国大使馆甩两块板砖,出口恶气吧。”支走了祥林嫂,肖白忽然想起,高飞好像也拿到了这个学校的offer,十有八九也出问题了。
不过肖白知道,高飞可不是那种遇到事情就找人倾诉的主儿。
其实在这所学校,大多数人都是打落门牙和血吞。遇到事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咬紧牙自个扛过去,要么默默退出。无论男女,都一样。在这儿待久了的人,都会从心尖生出一股彻骨的孤独,只是有的人没有意识到罢了。
这是一件好事。当后来肖白他们真正闯进社会,才赫然发现那里才是一眼望不到人的绝望海洋。从这所大学出去的成功人士太多了,他们像是毕业于古罗马角斗学校的勇士,皮肤是历练经年后的坚甲,胸腔里是一颗金刚不坏之心,身体里流着属于爬行动物的冰冷血液。
高飞是肖白的同班同学兼死党,出身军人家庭。
肖白第一眼看见高飞,就喜欢他。
第一天到学校报到,肖白在一片狼藉堆满行李的宿舍里,看见高飞怡然自得歪在床上看一本厚厚的小册子,地上就一个军绿色小旅行包。肖白走过去,发现册子封面写着“飞鸟集”。
“飞鸟集?什么东西?”
“泰戈尔的诗。”高飞头也没抬。
肖白挠挠后脑勺,心想,我长这么大唯一看过的一部跟文学沾边的东西就是《废都》,而且只看“此处删去若干字”附近的内容。于是问:“是写鸟的诗吧?”
高飞一本正经答:“是描述一个印度老头修行瑜伽,练到十层功力,像小鸟一样达到运用自如的地步,他所看到的世界。”
肖白暗想:“那不就是葵花宝典吗?还有这种书……”抱着一脑袋疑惑走了。
班里很多人都不喜欢高飞,觉得他玩世不恭。在这所“严谨”著称的大学,说你玩世不恭基本就是对你判死刑,就是说你丫已经废了。不过在肖白看来,高飞忽而嬉皮笑脸,忽而一脸轻蔑。但却没有随着年级的增高,戴上一层又一层的面具。
肖白觉得,高飞身上的那份潇洒浪漫在这个园子里非常稀有,因此格外独特。
其实,每个刚来的人,都是那么个性鲜明。
在这个园子里,几乎每个人,都有过辉煌的过去。但是,从被聚拢在一起的那刻开始,过去的辉煌就全部清零了。大家互相打着招呼,小心翼翼,心里充满了不安的期待。
“我想告诉大家的是,第一名只有一个,在这儿也一样。”这是入学后,班主任在第一次班会上,对全班说的第一句话。当时所有的人都垂着头不说话,像是在开追悼会。
肖白坐在最后一排,偷眼扫了周围一圈。看到同样坐在最后排的高飞,哗哗翻着手里的小说,一脸不屑。
从这一天起,所有的人都开始适应这个环境、迎合这个环境,直至与它融为一体,变得越来越像。
而这一切似乎与高飞无关,他始终没有变。
第一次听罗大佑的《你的样子》,“不明白的是为何人世间,总不能溶解你的样子”,肖白觉得这句词,简直就是给高飞量身定制的。
想到高飞,肖白不由担心起来。
3
高飞确实出了问题。
他看着手里的拒信,觉得自己这辈子,除了童年母亲去世,似乎从没这么背过。
似乎老天爷拿走一样东西,总会再给你补偿点什么。高飞虽然幼年丧母,但从小到大的路却顺得出奇。在中国的学校,成绩好就是好学生,而混个好成绩对他来说唾手可得。他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努力”这个词,因为一切都太容易,一切都像游戏。
他喜欢游戏人间,向往《水浒》里燕小乙的人生,挑担金子浪迹江湖,从此了无牵挂。
高中分文理科,一贯赏识他的语文老师特意把他叫到办公室,苦口婆心说了半个钟头,劝他读文科。
不过他有他的打算。
小时候,他读朱自清的《荷塘月色》,看到荷叶被比作出浴的美人,不由赞叹这老朱还真是直白,毫不装X,是个性情中人。长大点儿,知道老朱竟然是因为“不食日本人嗟来之食”生生饿死,这份赞叹就变成了肃然起敬,从此对清华园有了无限遐想。
他四处搜集这园子的典故,惊讶地发现这园子不仅有这么一位老朱,还出了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这四位国学大师。了解得越多,他就越冲动地想和他们一样,在园子里逛逛,走走老梁走过的路,在老朱坐过的荷塘边上坐坐,最后像钱钟书那样“横扫清华图书馆”。
于是他毅然选择了理科。高考填志愿,他不假思索就填了清华,志愿表的其他格一概空着。
可惜,高考时发高烧,发挥很不理想,分数距离他报的专业差了几分。好在他填志愿的时候选了“同意调配”,结果就被发配到了现在的专业。不过他觉得无所谓,能进来就行,反正他是奔着老梁、老王、老陈、老赵、老朱、老钱来的,不是为了某个专业。
进来的第二天,班上的辅导员带着高飞他们全班同学绕着整个清华园兜了一个大圈,他跟着大家走在队伍里,边走边用热切的眼神望着经过的每棵草、每座碑。很多古迹,辅导员还没开始介绍,他脑海中早已冒出了无数典故。
他们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系馆和院馆,那些建筑群或现代气派、或人文厚重。同学们都兴致勃勃猜测着自己的系馆该有多么宏大,高飞一直双目炯炯一言不发,他的心情过于激动,已经无法组织正常的语言了。
时近中午,清华园新生半日游基本告一段落,同学们对自己系馆的猜测达到了最热烈的高潮。终于,他们在一排简陋破旧的平房前停了下来。大家正在交头接耳嘀咕,这到底是另一个食堂呢,还是一处澡堂。只见辅导员面露羞愧之色,伸出手,在背后划拉了小半圈,手最后软绵绵地搭在自己后脖颈上,小声说:“那什么……这就咱们系馆。”
顿时,所有人都瞪着这排小平房,心情悲愤。
对高飞来说,最糟的并不是破旧的系馆、身处冷门专业的“第三世界公民身份”,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这儿来干吗。
每天学的东西,只能让他厌烦想吐。而更让他感到窒息的,是这儿简直就像一个巨大的工厂,只不过加工的不是工业零件,而是人。所有人干着同样的事情,被训练成同样的思维方式,拥有同样的价值取向,最后变成同样的“成品”。每次离开学校,他都觉得自己像只逃离樊笼的鸟。而每次回学校,远远看见西门那石牌楼般的校门,一块大石就在他心里直压下来。走得越近,压得越重。一旦进入校门,走在宽敞平坦的主路上,他觉得自己就像被放在传送带上的零件,顺着流水线一路滚了进去。
他这才知道自己当初的天真和幼稚。这园子确实还是那园子,那一草一叶一碑一亭都没变,只是老梁、老王、老陈、老赵、老朱、老钱早已死去,而这里早已容不下他们的灵魂。
不过这些只是他内心的挣扎,表面上他没跟任何人说过,甚至跟死党肖白也从未深谈。常常一个人深夜独自徘徊在荷塘,有时清醒有时醉。他一遍遍问自己,你在这儿想干吗?离开这儿又能干吗?
高飞烦躁地把拒信收起来,走出宿舍。天已经黑了,他买了些啤酒,坐在荷塘边上慢慢喝着。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三三两两的情侣渐渐消失了,一切都安静下来。他把剩下的酒喝完,摇摇晃晃,信步在幽静的校园里乱走。夜很深了,正是睡眠的好时间,园子里大部分建筑都闭上了所有的眼睛。前面的路看不到太多光亮,这条路,他踩过不知多少遍,此刻深一脚浅一脚走着。他从不想做什么成功者,做什么了不起的角色,他只想潇洒自在地做他自己。但顺着这条路走下去,这个梦想似乎很难实现。他曾以为出国是条出路,现在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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